早上的課,本來就聽得精神有點兒渙散,都是二十啷當歲的男生女生,又是在這麼個總是陰雨綿綿的國度裏,睡得昏天暗地不願起床是常有的事,不喝咖啡的基本都會時不時打個哈欠。
但來都來了,基本也還是會認真對待。
顧同學學霸的那半邊腦子開了閘,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神情專注,瞳孔裏火辣辣的求知欲,從毛孔裏散發著感染人的奮發圖強的強大氣場。
蔣易一開始心裏還有點長草,後來也壓住了,食指在手機屏幕上撚滑了幾下,後來索性把手機攥在手裏,以桌板上看不見的角度一下下的輕輕敲著膝蓋,嘴角十分清淺的勾了勾,覺得暖,覺得輕,恍惚了一會兒,漸漸也把注意力投射到了講台上的教授身上。
一直到課間休息,他才跟回了魂似的,猛然想起身後坐著的葛箏,心裏猝不及防的又酸脹起來,躍躍欲試的盤算著該不該上前去主動攀談幾句......可一教室的同學呢,這麼多人......蔣易自嘲的搖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交朋友礙著別人什麼了,隔著一晚上而已,怎麼自己礙手礙腳起來越來越磨嘰了。
他收起小桌板,順著角度往後麵看過去,可隻能看見胡良窩著脖子看手機的一個隆起的後背,跟座孤島似的,旁邊的座位卻是空的。
“蔣易,剛剛講的那個模型......”前排的一個女生轉過頭,本來想問顧儀範,但正好和蔣易四目相接,就順嘴問了他,“你給我理順一下唄。”
蔣易點點頭,抽了張課件紙,翻到背麵,草草寫著公式,給女生大致講了講,餘光卻瞥著胡良站起了身正往外走。
“誒,胡良!”蔣易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心裏一緊,顧不上別的了,把手裏的圓珠筆強行往顧儀範手裏一塞,長腿直接跨過前一排無人的過道,追了上去。
胡良臉上還帶著宿醉的難受,眼睛眉毛都糾結在一處,眯縫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沒吱聲,就等著他說話。
“葛箏呢?”蔣易直接問。
“買咖啡去了吧,”胡良抹了把臉,“太上勁兒了,不喝扛不住。”
蔣易看他那樣也笑了,畢竟前一晚剛胡侃了一通,眼下攀個酒肉朋友不為過,打趣著看他:“也是難為你們,平時也沒見那你們起早來上課,何苦還喝了酒。”
胡良哼笑一下,“抽瘋唄!”
蔣易心情說不上好,還是維持在那種毛茸茸的虛浮狀態,總像懷裏揣著隻兔子,坐是坐不住了,跟著胡良一起往教室外麵走。
“你也上廁所?”胡良問。
“我出去透透氣。”蔣易順著走廊掃了一眼,預判著葛箏買咖啡還要多久回來,自己是站在這裏等著,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迎一迎,抑或是幹脆磊落點兒,直接說是去找......
他腦子裏還演著戲呢。
落地窗外麵的停車場上一晃,已經出現了葛箏的身影。
他手裏沒咖啡,但身邊跟著個女孩,豔紅的頭發迎著風像火,黃黑條紋的褲襪包著小腿,褐色的短皮夾克,帶一點笑意,是Zoe。
而葛箏始終背對著這邊,看不清表情,徑直和Zoe一起上了車。
蔣易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褪了下去,心裏湧出來的潮水也退了,覺得挺沒勁的鼓了鼓兩腮,深重的呼出一口氣來。
再之後的課,一直沒見到葛箏回來。
課後留了小組討論,幾個同學一起約在了圖書館的頂樓。
一個長得挺靦腆的男生成績不大好,主動給大家買了水,婉轉的表示能不能讓大家帶帶他,好用平時的成績提提期末分數。
顧儀範是真不願意,那點兒心思都快掛臉上了,他在學習這方麵挺較真兒的,不是個和稀泥的人,不過蔣易倒是沒太大所謂,先列了個提綱,然後去書架上篩參考書。
他們這組的選題選是“廣告支出占比對企業財務的影響”,角度稍顯刁鑽,幾排相關書櫃都擠在一處,要蔣易手動一排排搖開三米多高的書架。
這一片基本沒人來,挺清靜的,蔣易翻著書錄,稍微看了幾眼,沒想到就看進去了,抱著一摞書盤腿坐了下來,檢索著內容,不時塞上一張書簽標記一下頁碼。
他背後靠著書架的邊框,按理說是沒人的,所以這時候有人從後麵搔了搔他的頭發,還是挺驚悚的感覺。
蔣易後脖頸一麻,轉頭看過去,從一排書的上緣縫隙裏,看到了一隻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
他也就笑了笑,能這麼開玩笑的,肯定是認識的人沒跑了。
隔著小縫隙,對麵探著一雙眼睛,微微彎了彎。
“黃鸝?”蔣易打了個招呼,“你們組也在這層啊。”
“嗯,樓下沒地方了,”黃鸝繞過來,在蔣易對麵席地坐下來,撈了一本他腳邊的書翻開看了看,“你們選題角度挺新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