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純陽鐵盒(2 / 3)

楚仙流目中掠過一絲訝色,打量九如一陣,搖頭道:“老和尚,我與你不同。楚某心如死灰,別說這鐵盒,就是世間萬事萬物,我也打不起興致。若非花田被焚,花匠被殺,此番我也不會出來,受你老和尚的閑氣!”九如笑眯眯地道:“什麼變故?讓和尚猜猜。哈,瞧你這晦氣樣兒,莫不是死了姘頭?”

楚仙流雙眼瞪圓,麵皮忽青忽紅,布滿一股怒氣,九如任他瞪著,笑容不改。楚仙流一拂袖,厲聲說:“老和尚,我敬你三分,是以一再忍耐。好,這土地廟格局見小,楚某在廟外恭候。”九如道:“一言不合,便要發癲。說什麼心如死灰,統統都是放屁。你要和尚出去,哈,和尚偏不出去。”楚仙流冷笑道:“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九如道:“咦,老色鬼,你指和尚罵驢?”楚仙流懶得與他歪纏,怒哼一聲,拂袖出門。

柳鶯鶯見他出門,說道:“老和尚,一人做事一人當,您犯不著為我多結仇敵。”九如皺了皺眉,搖頭道:“和尚不怕什麼仇敵。隻不過,你當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柳鶯鶯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九如長笑一聲,高叫:“好!和尚心無所礙,打起架來才有氣勢。”

話音未落,廟外一聲弓弦脆響,兩支火雷飛射而入。九如長身站起,手中木棒一揚,火雷被他棒風一激,打在牆上,炸出兩個窟窿。九如笑道:“老色鬼,你不長進,不敢真刀真槍,卻跟和尚放鞭炮玩兒?”

楚仙流冷聲道:“雷公堡的事與我無幹,如果怕了,你就出來。”九如笑道:“怕什麼?和尚說不出來,就不出來。”說話間,又有十餘枚火雷拋進廟裏。九如的烏木棒颼颼颼一一撥開,四周巨響轟鳴,碎屑四濺,土地廟搖搖欲墜。柳鶯鶯心急,正欲衝出,不防九如將她後心一把拿住,笑道:“大人打架,小娃兒瞧著。”揮手將她塞入鍾內,又見梁蕭抓起鉉元劍,又笑:“你也進來。”一把揪住,梁蕭方要掙紮,眼前一黑,也被拋入銅鍾,與柳鶯鶯擠成一團。數枚火雷打在鍾上,發出連聲爆響。

柳鶯鶯被梁蕭一擠,又羞又急,反手打他一拳,想將他推出鍾外。梁蕭回肘反擊,但銅鍾狹小,二人拳腳扭在一處,施展不開。忽地身子一震,天旋地轉,那銅鍾被九如一推,居然滾動起來。

二人均無防備,柳鶯鶯身子一仰,梁蕭則向前一撲,兩人登時抱在一起,柳鶯鶯嗔道:“小色……”鬼字還沒出口,梁蕭一不小心,嘴唇緊緊封住她的小嘴。

二人都是一驚,柳鶯鶯掙紮兩下,‘嚶’的一聲,身子忽地軟了,好似一團寒冰,融進梁蕭懷裏,眨眼化做一泓春水。梁蕭背她逃命時,彼此肌膚廝磨,早已動情,如此對麵摟抱卻是頭一遭。隻覺柳鶯鶯身如溫香軟玉,火熱光潤,柔若無骨,陣陣少女體香中人欲醉。梁蕭的身子似要爆炸開來,心兒**難禁,恨不得一把掏出。一時間,兩個少年男女神魂搖蕩,隻覺天塌下來,也不願分開。

一聲巨響,巨鍾又是一震。梁蕭身形一仰,柳鶯鶯又壓在他身上,二人心中慌亂,又緊緊摟住。梁蕭情竇初開,柳鶯鶯也芳心暗許。一時間,逼仄的大鍾內,竟然充滿了盎然的春意。

九如不知鍾內變故,隻顧全神對敵,一邊滾動大鍾,烏木棒指南打北,颼颼聲不絕於耳。火雷大都飛出廟外,忽聽幾聲慘叫,施放火雷的雷公堡弟子反被火雷炸傷。忽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雷公堡技窮了,且看仙流公的本事。”

九如聽得分明,笑道:“雷行空你也來了?哈,常言道,人不要臉,百事可行。”雷行空聽得摸不著頭腦,冷笑一聲。九如又撥開一枚火雷,鼻頭一抽,忽地臉色大變,叫道:“不好,糟糕。老色鬼,你這法子太無恥了……”嘴裏大呼小叫,鼻子卻抽個不停,深吸慢吐,臉上的神色又陶醉又為難,他在原地踱了幾步,忽地下定決心,跌足叫道:“罷了,和尚拗不過,算你老色鬼厲害。”推著巨鍾,轟轟隆隆奔到廟外。

雷震早已候著,見狀舞起流星大錘。九如哈哈一笑,揮棒磕中錘身,鐵錘反卷回去,雷震虎口迸裂。鐵錘飛出,砸斷了道旁的兩根大樹。雷震被這神力一帶,隕星般向後落去。

一道人影斜刺裏躥出,將雷震淩空托住,其速不減,掠地前行。反手將雷震一拋,隻一晃,到了九如身前,左拳狠狠擊出。拳未擊到,拳上的勁風激得銅鍾發出嗡然異響,鍾內的二人心頭煩惡、情欲消退,均想:“我做了什麼?” 忽聽鍾外一聲悶哼,九如嘖嘖道:“雷行空,十年不見,你也無甚長進?”他將鍾一拍,朗笑道,“兩個小家夥,還不出來?”兩人十分羞窘,但若不出去,更是欲蓋彌彰。梁蕭無奈,當先鑽出巨鍾,柳鶯鶯略整衣衫,方才出來。卻見四周稀稀落落,圍了數十人之多。

九如瞧他二人麵紅耳赤,衣冠不正,心中大是驚疑,再見柳鶯鶯鬟亂釵橫,眉間春色未褪,不由恍然笑道:“和尚一著不慎,做了個便宜媒人,嗬,二位將來成親,那盅謝媒酒,和尚可不能不喝。”柳鶯鶯羞窘無地,頓足罵道:“臭禿驢,全都怪你,再嚼舌根,我、我……。”九如搖頭道:“有道是君子不欺暗室,窈窕淑女,自守矜嚴。如此看,姓梁的小子不是君子,你小丫頭也不算淑女。哈哈,自個兒定力不濟,卻來怪和尚作什麼?”他口無遮攔,當眾說了個一清二楚,直氣得柳鶯鶯俏臉煞白。隻是心裏有鬼,罵也不是,辯也不是,一時抿著小嘴,顫抖著說不出話。梁蕭望著她色如菡萏、吹彈得破的雙頰,想到鍾內的情形,又覺渾身火熱,心跳忽又加劇。

眾人觀其形,聽其言,略略猜出端倪。楚羽想到兒子的慘象,一時眼中噴火,咬牙道:“小賤人真不要臉,盡會勾引男人!”柳鶯鶯臉色一變,喝道:“你罵誰?”楚羽冷笑道:“就罵你。你勾引我家星兒在先,現在又搭上了這個小子。”

梁蕭挺身欲上,卻被柳鶯鶯伸手推開,冷笑說:“好啊,雷星是你兒子,我們就說個明白。哼,你那寶貝兒子仗著一點微末武功,在太湖邊當眾對漁家女施暴,被我撞見。本想取他的狗頭,誰料他還有點兒機靈,吃了我一記梭羅指,便跳水逃命去了。哼,我問你,你生了兒子,專教他汙辱良家婦女麼?”楚羽氣得麵紅如血,厲聲道:“你、你血口噴人!傷了人不說,還要敗壞他人名聲。”

柳鶯鶯手按纖腰,嗓音拔得更高,清脆爽利,好似銀鈴搖響:“這件事,太湖上親眼瞧見的船家,沒一百也有八十!你要舌頭沒爛、兩耳沒聾,不妨去打聽打聽,瞧你的寶貝兒子是個什麼名聲?”楚羽頓時語塞,與雷震對視一眼,心中好不忐忑。他們深知兒子的脾性,楚羽對兒子自幼嬌縱,雷星深得母寵,長成後****,多曾淫辱丫鬟,戲弄堡中女眷,但都被楚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回做出這種事,也不足為怪。設若柳鶯鶯所言屬實,前去打聽,徒自辱沒了家聲。

何嵩陽見雷震夫婦無言以答,哈哈一笑,越眾而出,拱手說:“柳姑娘,何某近日窘迫,欲向您老討些銀子花花!”柳鶯鶯淡淡笑道:“好啊,你要多少銀子?”何嵩陽笑道:“不多,七八百萬兩而已!”眾人聞言大驚。

柳鶯鶯雙手一攤,笑道:“你瞧我有那麼多銀子嗎?”何嵩陽笑得一團和氣,說道:“姑娘妙手空空,連皇宮大內也不放過。金銀珠寶不說,僅是那十多樣丹青寶鼎,也是無價之寶。姑娘這樣闊綽,又何須小氣?”柳鶯鶯笑道:“早先確是有不少寶貝,但沿途江西大水、徽州蝗災,我一路流水價地散過去,到得這兒……”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半分銀子也是沒有了!”何嵩陽一愣,幹笑道:“哈哈,姑娘消遣在下?哼,江洋大盜可是千刀萬剮的罪名!”

柳鶯鶯笑道:“我可不算大盜,頂多隻是小偷。”何嵩陽聽她說半分銀子沒有,雖然不信,也不由焦躁起來,眉一揚,厲聲道:“姑娘過謙了。哼,官府竊銀,大內盜寶,姑娘不是大盜,天下間誰還稱得上大盜?”柳鶯鶯搖頭道:“不對不對,那莊什麼的不是說過麼?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嗯,叫莊什麼呢?”低眉沉思起來,忽聽楚仙流接口:“莊周吧!” 柳鶯鶯拍手笑道:“對啦,就是莊周,老色鬼,看不出來你還有些學問。”“老色鬼”三字本是九如與楚仙流平輩間的戲稱,此時卻被柳鶯鶯公然叫出,氣得他兩眼翻白。

柳鶯鶯抿嘴一笑,大聲說:“師父常說:‘當今皇帝老兒昏庸狠毒,偷的是江山社稷,是為天下大盜;其次****,為官不正,偷的是功名利祿,竊的是百姓膏血;還有那些奸商巨富,為富不仁,囤積居奇,偷的是窮人的財物性命。’所謂盜亦有盜,我天山一派世代行竊,從來隻做小偷,不為大盜。”她這番話說得豪氣幹雲,何嵩陽縱然伶牙俐齒,也是張口結舌。九如笑道:“妙論妙論,不過少說了一偷,未免美中不足。”柳鶯鶯奇道:“哪一偷?”九如笑道:“那便是偷香竊玉的老色鬼了。”楚仙流冷哼道:“幹嗎不是偷嘴貪饞的賊和尚?”兩人互瞪一眼,各各冷笑。

楚仙流掉頭說:“女娃兒,好話人人會說。但還有許多事,你沒能撇清。”話音未落,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仙流公言之成理,就那盒子的事,她也撇不清楚。”柳鶯鶯轉眼瞧去,暗裏立著一人,身形奇偉,長髯飄拂,乍看與雷震形貌相似,想必是那雷行空了。不由心中作惱,冷笑道:“雷堡主倒會撇清,得了好處又賣乖,魚目混珠,偷梁換柱。”雷行空聽得心中咯噔一下:“糟糕,那假鐵盒落到她手中,被她瞧出了破綻麼?”他眼露凶光,投在柳鶯鶯身上

柳鶯鶯說得興起,正要說出真假鐵盒的事,卻聽九如道:“女娃兒,響鼓不用重槌,高手打架,點到為止。”柳鶯鶯聽九如說得鄭重,點了點頭,住口不語。楚羽卻不明就裏,叫道:“小賤人,你偷的盒子,還是交出來的好!”柳鶯鶯白她一眼:“我沒見過那盒子,拿什麼來交?”楚羽冷笑道:“口說無憑,你敢讓我一搜嗎?”

柳鶯鶯皺了皺眉,冷笑道:“好啊,搜不出來又怎麼著?”楚羽冷笑道:“搜不出來,算你造化。”柳鶯鶯目光生寒,搖頭說:“那可不行,搜不出來,你要自斷雙手。”楚羽一愣,怒道:“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誰知你沒藏在別處?”柳鶯鶯微微冷笑。

梁蕭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說:“我以性命擔保,她身上沒有鐵盒。”楚羽啐道:“你知道什麼?難不成,你搜過她的身?”她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柳鶯鶯隻覺雙頰滾熱,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掉過頭來,狠狠瞪了梁蕭一眼。

這時林中晦暗,梁蕭不覺柳鶯鶯神色有異,脫口道:“她身上的東西我都知道。總之沒有什麼鐵盒。若有半句謊言,叫我天誅地滅。”眾人一靜,忽地嗬嗬嘿嘿、嘻嘻哈哈地哄笑起來。柳鶯鶯心中氣苦,恨不得一把掐住這小色鬼的脖子,給他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方才兩人在鍾裏意亂情迷,無所不至。柳鶯鶯身上若有鐵盒,梁蕭豈會不知。在場的眾人老於世故,聯想起二人鑽出巨鍾的模樣,早已猜到了幾分。楚仙流少時風流多情,深諳男女情事,聽了這話也不覺莞爾,心想:“這小子口不擇言,全不顧及人家女孩兒的顏麵。但他二人親昵如此,這小子若非大奸大惡,那便是女娃兒真無鐵盒。但盜盒的人不是她,又是誰?”沉吟未決,忽聽九如笑道:“老色鬼,你別東張西望,既拿百花仙釀誑我出來,也該有始有終,讓和尚沾沾酒氣!”他聲如洪鍾,震響四野,將場中的笑聲壓了下去。

楚仙流笑道:“野和尚,若不給你,倒顯得楚某小氣。”抬袖露出一隻酒壇,泥封早已揭開,濃鬱酒香中人欲醉。九如咕嘟嘟咽了口唾沫,幹笑道:“好酒好酒,當年飲過一次,齒頰留芳,至今不散。”伸手要拿。楚仙流卻探手擋住,笑道:“老和尚,你不怕酒中有毒,一喝就死?”九如笑道:“喝酒毒死,死也值得。” 一把奪過酒壇,張口痛飲。梁、柳兩人欲要阻攔,卻已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