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醫被叫進屋子裏的時候,屋子裏隻有葉笙一個人,連服侍的人都沒有,至於葉將軍他們,全都在門外等著。
葉笙半躺在美人榻上,眼皮合著,似乎在休憩。
“來了?”
許是因為受傷,葉笙的聲音略有些暗啞,卻透著若有若無的威壓,讓劉太醫感覺麵對的不是閨閣小姐,而是宮裏的貴人,還是最頂端的那幾位。
“王妃的傷……”
“我姓葉。”
葉笙睜開眼,一雙點漆般幽亮漆黑的眼睛掃過劉太醫,“記住了?”
明明她的眼神平靜溫和得很,劉太醫卻連後背都冒出冷汗,忙低了頭,“記住了,葉小姐。”
“我的傷勢如何?”
“您的傷勢比較嚴重,而且是內傷,但、好在並非致命,隻是需要將養一段時日。”
“多久?”
“多則半年,少則三月。”
劉太醫低著頭,誠誠懇懇的答道,“至於肩膀上被短刺刺出的傷口,隻是皮肉傷,並未傷到筋骨,將養半個月便能痊愈。”
葉笙輕輕應了聲,示意自己知道了,半晌又道,“還有呢?”
“還有?”
劉太醫猛地抬頭,正對上葉笙幽黑發亮的眼,目光亮得逼人,令人不敢直視,劉太醫心中一顫,忙又低下頭去,“您請放心,您身上就這兩處傷,一處外傷,一處內傷,並沒有別的。”
“是嗎?為什麼我覺得心口中的那一掌,傷及腹部,墜墜的疼,不會影響生兒育女嗎?”
“不會的,那一掌打的是心口位置,離腹部遠得很,您的脈象也沒有異常……”
劉太醫的聲音戛然而止,兩眼發直的看著葉笙手裏的翡翠平安扣。
“劉大人喜歡這東西?也不是什麼值錢玩意,三哥偶然路過柳樹胡同,在一戶姓王的人家家門口撿的,那戶人家正好有一個孩子,粉雕玉琢,伶俐可愛,才三歲已認得許多字,也不知這平安扣是不是那孩子的,平安扣保平安,可若人都不平安了,區區一個平安扣又有什麼用呢?”
劉太醫臉色煞白如紙,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半晌,才艱難的爬起來,滿臉哀求的看向葉笙,“葉小姐,孩子是無辜的,孩子……”
“劉大人放心,我葉笙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隻是別人就未必了。”
葉笙說著將平安扣扔在他麵前,劉太醫抖著手撿起平安扣,“葉小姐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深宮之中,殺人不需要見血,隻需要借助一點風言風語,一點藥草藥湯,就能置人於死地,這樣的事,想必劉大人手裏也沾了不少吧?沾的秘密越多,就越容易被人惦記,畢竟,死人的口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劉大人多年浸淫宮廷,這些道理比我想得通透,因此才會明著把犯錯的丫鬟趕出府,暗地裏卻讓人好好安置那丫鬟,隻因她已有了劉大人的身孕,劉大人來這麼一手,不過是為了給劉家留一點根,不至於將來出了事,劉家絕了香火。”
劉太醫震驚的看著葉笙,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必管我怎麼知道的,你隻需要記住,這件事會不會有別人知道,全在於你。”
葉笙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劉太醫身上,她才不會告訴他,她這是沾了重生的光。
前世劉太醫果然出了事,罪名是謀害皇嗣,滿門抄斬,那個孩子也沒有逃過。
劉太醫的事是滅口,還是替罪羊,當中的水深得很,當時她本可以幫那個孩子一把的,蕭桓攔住了她。
是不是她的猶豫害了那個孩子的命,才報應到她的孩子身上?
葉笙不敢往深裏想,嫁給蕭桓十年,前五年幫蕭桓爭儲,後五年為鞏固後位,她的手上並不是幹幹淨淨的。
一開始殺人,手會發抖,夜裏會做噩夢,到後來就麻木了,就算那些人一身是血,跪在她麵前聲嘶力竭的哀求,她也能無動於衷的賞她的花,喝她的茶。
葉笙閉了閉眼,她從來就不是什麼純白無瑕的好人。
劉太醫沉吟良久,攥緊手裏的平安扣,慢慢低下頭,恭恭敬敬道,“葉小姐有事,盡管吩咐。”
葉笙慢慢坐直身子,招了招手,示意劉太醫附耳過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劉太醫先還恭恭敬敬的聽著,漸漸的,臉色越來越白,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啞著嗓音道,“葉小姐,這,這可是欺君之罪……”
葉笙深深掃了他一眼,“欺君的事,劉大人也沒少幹,不差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