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風清氣朗秋分後(中)(2 / 3)

以他的政治立場,天子都已經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了。

杜相夫開口道:“啟稟陛下,臣昧死以奏。慎子雲:‘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為也,化而使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天生萬物,各有其職,此所以商賈行貨殖之事也。故高祖之治天下,惟道是從,順其自然。臣相夫頓首,再拜陛下!”

黃老之言!

哪怕是對朝中大臣還沒有全部摸清楚底細,可是一聽到杜相夫說起慎到的學說,霍嬗就十分清楚地知道這位九卿之首的學術傾向。

天子召見董仲舒賢良對策也就過去了二十來年,任用公孫弘擔任丞相更是才剛剛過去了十來年。“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之勢雖然已經興起,但終究不是西漢後期一家獨霸的局麵。

像高祖、文帝、景帝年間的功臣,其傳家之學還多是黃老之學。

當然了,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終歸到底還是儒家的。像黃老學說中的很多精髓,最後也會成為儒家學說繼續發展下去的養分。

對於這種黃老學派的舊勳貴而言,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麼平準、均輸之類的政策,純屬是桑弘羊管得太多、禍國殃民。

沒有如卜式那樣直接在朝堂之上喊出“請烹桑弘羊”,已經是這位九卿之首的學問休養比較高,不肯這麼直來直去的說話了。

杜相夫的話感染了朝堂之上的許多大臣,隻見他們彼此交頭接耳,對此事小聲發表看法。

自從桑弘羊開始顯貴以後,鹽鐵專營、算緡告緡、均輸、平準等一係列政策紛紛實行。

桑弘羊的每一個政策都主要指向此時的商賈群體,看起來和勳貴大臣並無什麼掛礙。但是在中國,行商賈之事怎麼可能沒有一兩個靠山,有了靠山之後又需不需要進行利益輸送。可以說朝堂之上的大部分官員都有那麼幾個商賈朋友,彼此之間都有著閃著金光的情誼。

為什麼之前卜式提出“請烹桑弘羊”的口號後有那麼多人響應,還不是因為感同身受,想要止損嗎?

天子沉吟了片刻後,就道:“治粟都尉,就由你來向太常解釋此事吧。”

霍嬗所在的位置隻能看到桑弘羊的背影,隻見這位當世經濟第一人的身姿穩如泰山,顯然是對此事胸有成竹。

“臣以為太常之言自有其道理,然失之偏頗。須知管子雲:‘國準者,視時而立儀。’高祖之時,天下有六十二郡,及至陛下治世,天下已近百郡,戶口更是倍於高祖之時。天下大賈,更是以奇致勝,經營工商之事,購置田產乃至素封之家。時移世易,高祖之法未必能適應當今之世。”

與後世不同,天下間公認的聖人乃是周公旦。

而管仲,作為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的首輔之臣,在諸子百家之中的地位十分特殊。基本上黃老、儒、法、墨等學派的學說都能看到對於管仲的推崇,是天下人公認的大賢。

關鍵是平準政策的雛形還真的出自這位春秋前期大佬的手筆。由於管仲相齊,更是齊黃老所供奉的祖師爺,用他的話來駁斥黃老,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在管仲治理齊國的思想中,由國家出麵控製物價,統一製造器物並用於生產,對山林的采伐進行管控。反正大部分古典時代能夠想得到的生產領域,管仲要求國家必須給予管理。這也是桑弘羊入朝以後采取各項經濟政策的理論依據。

天子對杜相夫言道:“不知太常以為治粟都尉之言如何?”

“臣以為治粟都尉之言大謬。太宗令:‘開關梁,馳山澤之禁’。此令乃是為了使士庶皆可享其惠澤,可見自漢興以來,諸位先帝無不是在與民休息,未嚐行此與民爭利之舉。”杜相夫說道。

與民休息,這個詞是自漢以來就倍受黃老政治家推崇的理念。也正是為了與民休息,漢高祖平定天下以後就采用了黃老之家的學說治理天下。漢初的名相如蕭何、曹參等人都是將黃老之言身體力行地予以實施。六七十年間,就將因秦末大亂滿地瘡痍的天下恢複如初,甚至更加興旺。文景二帝更是給天子留下了一個相當厚實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