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謠在床上伸了個大懶腰,踢走了三個瘟神,像把胸中的濁氣都吐個幹淨,遍體舒暢。

他好久都沒這麼睡得這麼香甜,直到聽見雞鳴,還抱著被子不願鬆手。

寰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子,打好水了,要端進去嗎?”

穆謠戀戀不舍從床上爬起,揉著惺忪睡眼打開門,見寰兒端著盆站在門外,隨口說道:“這麼早?”

昨天寰兒幫了大忙,穆謠曾再三表示,二人是親人,不用管他叫“公子”,但寰兒堅持認為穆謠是官老爺,她又是下人,不可如此無禮。

穆謠見一時很難改過來,也就隻得先由她去。

寰兒點點頭:“寅時快過了,需要伺候公子穿衣嗎?”

她的話直接把穆謠嚇醒,慌亂地揮揮手:“不!不要!我有手有腳的,自己能穿。”

寰兒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大反應,她把水盆放下,轉過身說:“早飯已經做好了,我現在給公子端過來。”

看著寰兒的背影,他不禁感歎:寰兒這麼年紀小,家務事樣樣精通,不像他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叛逆得要死,半點正事不幹,偏偏打架又沒寰兒厲害。

穆謠關上門,捧起水往臉上潑去,驅走最後一絲睡意,才後知後覺地聞到水中一股淡淡的米香,原來這是稀釋過的淘米水,難怪灑在臉上特別舒服。

穿戴整齊,穆謠抬頭看了一眼銅鏡中有些陌生自己:這就是古代公子的生活?

他吃過早飯,走到院子便看見寰兒已經等在門前,準備送他出門。

“公子,我今天就去把那兩個人收下的禮物還回去。”

昨晚寰兒把老仆和廚娘關在柴房裏,怕是用了些手段,讓對方把從哪收的禮都交代個一清二楚,讓穆謠佩服得五體投地。

穆謠應了一聲,忽而腦中靈光一閃,沉思片刻,從袖中摸出一串銅錢交到她手上:“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順便幫我打聽些東西……”

***

“穆大人,早。”

不隻家裏,連媒官府今天的氛圍也與往常不一樣,雜役們遠遠看見他,大聲問好後,便各自散開幹活,不似以往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閑話。

穆謠走進大廳,便見袁緣已經到了。看見他進來,袁緣起身行了個禮:“穆大人,今天您的心情似乎不錯。”

穆謠見她桌上有攤開的卷宗,心想自己真是沒看錯人,行動力真強,關切地說:“袁師爺真是有幹勁,舊案件可能有點多,別急,慢慢來就好。”

袁緣勾起嘴角,開口道:“謝穆大人誇獎,我已經整理好了,錯配、未完結的糾紛一共有四十九件,其中失效的有六件,計劃……”

“居然這麼多……”穆謠又在心裏“問候”了陸師爺一通,抖擻精神,摩拳擦掌道:“那就按你的安排去做吧。”

兩人上午的進展本來十分順利,直到雜役來報:“顏刺史及方公子求見。”

穆謠聽見這兩個人名,想起先前老仆和廚娘的話,眉頭不經意地折了折,沒想到方逸寒這麼大膽,居然敢找上門來。

那好,上次出了個大烏龍,他還想著什麼時候再找個機會,狠狠收拾這位前“未婚夫”。

穆謠沉下臉,對雜役說:“請他們進來。”

袁緣在一旁看著穆謠,不發一言,已心中有數。

顏刺史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淺緋色官袍,烏紗帽下鬢角已有幾絲白發,長發梳得服服帖帖披在肩後。他身材健壯,雙目炯炯有神,紅光滿麵,眉毛與胡須都很濃密,眼角有幾道淺淺的魚尾紋。

方逸寒跟在顏刺史身後,手上捧著兩個禮盒,眼皮一抬,瞄了堂上的穆謠一眼,臉上浮現一個陰險的獰笑;又冷冷瞥了一眼旁邊的袁緣,昂起下巴,翻了個白眼。

穆謠按捺著湧起的怒火,臉上卻越發恭敬,拱手對顏刺史一拜:“下官未知刺史大人前來,有失遠迎。”

顏刺史雙眼笑得眯成一條線,回禮道:“穆大人客氣了,是老夫冒昧前來,感謝穆大人接見。”

“那是,按規定,若是媒妁之事,除非有尚書府的公文,須提前到媒官府雜役處領號,排期受理。”

袁緣跟著穆謠身後,臉上笑意盈盈,躬身道:“不過,看樣子,顏刺史應該是來恭賀穆大人上任,自然什麼時候都是歡迎的。”

聽見她的話,顏刺史一愣,穆謠故作驚訝,連忙“指責”她:“袁師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顏刺史德高望重,受人愛戴,怎麼可能是這種以權謀私的官僚?!”

他回過頭對顏刺史賠笑道:“顏大人,她是新來的,多有冒犯,請您多多包涵,千萬勿要與她計較。請上座。”

顏刺史“嗬嗬”一笑,並沒有半點生氣:“姑娘說得對,無論官位高低,理應一視同仁,秉公辦理。”他看向穆謠:“穆大人有如此正直的部下,必定如虎添翼。老夫這次前來,確實是攜禮祝賀穆大人新官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