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路並不好走。
如今氣溫已經似乎維持到零下二十多度左右,即便是白天天亮之後溫度仍不見上升,四處寒風如刀子般呼咧而來。
在短短時間內,七連一百五十七人就凍傷了好幾人,如果不是僥幸繳獲了美軍的這些裝備物資,估計馬上還會凍傷減員更多。
“我們一共繳槍六十八支,重機槍還剩下四架完好。其中,美式輕機槍三架,卡賓槍十二支,加蘭德步槍二十八支,斯普林菲爾德步槍十七支,手槍六把,美式電台兩部。其餘冬裝棉衣大小件約八十條,還有各種美國人的食物和零碎物品,光子彈就有三千多發,這一個排的物資比我們一個連還要好上幾倍。”
山道上,梅生把所有的繳獲物品清單看了一遍。
千裏點頭:“我們需要輕裝趕路,槍械和棉衣換上就是極限,其他像勃朗寧重機槍和迫擊炮的物件隻能視情況就地掩埋。”
他想了想,又問:“宣強的情況怎麼樣?”
梅生:“不太樂觀。”
千裏:“……我去看看。”
七連的隊伍,此時正在山中無人小道上跋涉,他們隊伍因為懷揣著秘密任務,即使看到有一些修建的較寬敞的朝鮮公路,但是他們仍然選擇進入深山,在深山絕嶺之間跋涉而行。
千裏和梅生來到後麵查看時,徐青正在照料受傷的宣強,但他的臉色並不好。
因為所有人都以為能活下來一個人,但是這剛上路不久,宣強就在顛簸的路途當中醒了過來,一直在慘叫。大家掀開他背後的衣服和傷口處,這才發現對他進行的包紮和上藥根本沒有一點作用。
凝固汽油粘在他身上燒起來,裏麵有白磷和其他劇毒化學物質,燒燒麵已經成大片的藍黑色。七連隨身帶的一點藥根本起不到作用。
千裏走過來問:“怎麼樣……”
徐青搖頭:“你已經看見了。”
其實也用不著徐青去回答了,宣強一直躺在擔架上渾身不住的翻滾想要慘叫,但是他嘴裏狠狠的咬著毛巾,在努力的不發出聲。可猙獰的表情和全身不住翻滾的扭曲狀,顯現出了他此時遭受的是怎樣的痛楚。
宣強看到千裏過來了,強忍痛苦吐出毛巾:
“連長,我求求你,幫我一下吧,給我一個槍子,我快太疼死了……”
不開口也還好,一開口整個人又止不住的顫抖,明明是零下幾十度的寒冷冬天,他的額頭上卻爆出了滾滾的汗珠,隨著痛楚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千裏張口欲言,卻什麼也說不出。
他努力的抿了抿嘴,別住宣強的手臂:“你一定再堅持堅持,等我們到了目的地,那裏有醫院,有衛生員一定能救好你……”
宣強痛的眼睛鼻涕都出來:“可我實在等不了了,我馬上就要忍受不住了,讓我去死吧!連長,我求求你,讓我去死吧……”
眾人看著宣強渾身痛苦打戰的模樣,更是於心不忍,但是也沒有辦法,隻能低下頭來沉默著。
見連長千裏沉默不答應,他眼裏的光暗淡了幾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努力的保持了青年戰士,保持了誌願軍戰士的尊嚴,為了不打擾大家行軍路途。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再次咬住了毛巾。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不屈不饒的七連戰士。
可此時此刻,他居然在……在求死啊!
千裏狠著心走到隊伍前,回頭低吼:“加快速度,繼續往前!”
徐青追上去,低聲問:“我們還有多久到目的地?”
千裏深呼了口氣:“按照現在的行軍速度,至少要三天左右。”
“三天……”徐青啞然。
他心裏隱隱的覺得……宣強可能堅持不了三天。
他看得出來這種痛苦是多麼的深徹熬人,鑽心入骨。
他們十一月六日淩晨,跨過鴨綠江,登上朝鮮這片異國土地。今天,是十一月七日,短短的一天兩夜之間,他們參加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圍殲戰鬥,認識了一個異國他鄉的朝鮮姑娘,又在遺憾中送走了她。
而現在七連又有一名戰士,也正處在這死亡的邊緣。
一切的原因,來自於美軍,來自於敵人,來自於那該死的飛機和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