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大漠向西北一路蜿蜒,走出了大漠,眼前就是貧瘠的荒地,稀稀拉拉的綠草在風沙中顫抖,了了青煙從遠方的孤城升起,伴著號角聲虛渺地飄散入青穹,一輪圓日緩緩墜下。一座孤城,灰色城台,城裏有一個人,這便是玉門關。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讀懂了,方知傷神。
夜裏,大軍從尚幽關撤回駐守玉門關。
將軍帳營內,大夫換了三撥。副將在與大夫低語:“將軍與敵軍元帥交戰時,被人暗射毒箭,先前的大夫都說他中毒已深……”
榻上的人還未脫下戰甲,暗黑色的血跡凝固在鎧甲上,本是如玉的麵容上有幾道還未愈合的傷痕,疼痛使他的汗珠直流到鬢角,睜開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崔副將出發了嗎?”
旁人回道:“稟告將軍,崔副將兩日前便奉將軍之命押送戰俘趕往長安了。”
……
崔副將從朝堂上出來了,我就堵住了他,追問古越的情況,我心裏很亂,隱隱不安。他告訴我:“林將軍讓在下轉告公主,他一切無恙。”眼神中卻有躲閃。
後來太監找到我,宣旨,恢複我的公主之位,重新入主長青宮。
聽說了緣由,我一手握著聖旨,眼淚迸出來,心再次像碎裂了一般得疼,吐出一口鮮紅。
所以我又是公主了。他在外浴血奮戰,我原以為他不知長安之事,誰想他一切都了然於胸,不表露,建下汗馬功勞,成全一個我。
當夜,我在長青宮醒來,從榻上爬起來,迅速地收拾了一些東西,披上銀色披風,開門,撞見約翰就在門外,端著給我煎的藥,他問:“你要去哪?”
我說:“玉門關。”
他把藥遞到我麵前,我端起一口氣喝了下去,味道苦得讓人想流淚。
他接過藥碗:“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行李。”
“不要。那裏可正在打仗!戰爭!你懂嗎?戰爭!我不能讓你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他攔住我:“戰爭,我懂!別忘了很早之前我就見識過了。反正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找他!”
兩匹快馬,馬不停蹄地直奔玉門關,已是數日之後。
到了關前,荒蕪的孤城之上守衛森嚴,最刺眼的是將士們額前的那一條條白綾,風一吹,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如風絮一般的白色紙錢飛揚著,幾片順風撲到我臉上,夾在我我的頭發裏。這荒涼的邊城在這白色的點綴下,形同廢墟。
還沒靠近城門,就有士兵攔住了我們,問我們是何人,我說明了身份,他們還是猶豫著不敢相信,不放我們過去。馳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守城的將領李羅雲,他是長安李家的大公子,李家一門英傑,建戰功無數,他與古越一起從軍,兩人是知己之交,他在城牆上看到我來,便來迎我。
我讓李羅雲帶我進城去見古越,他卻低首見一禮:“末將能迎公主進城,但是……公主還是……不要見林將軍了。”
我又開始心顫,一口氣喘不上來:“為什麼?”
然後他望著我,沉默片刻方才開口:“因為……他死了。”
他,死,了?
一定是我聽錯了。我渾身一軟,向後倒,約翰立即便扶住了我,代我向李羅雲確認:“你說林古越死了!他林古越怎麼可能死!”
李羅雲依然低著頭:“林將軍真的死了!中毒箭身亡。這孝綾就是為將軍戴的,明日便入棺發喪,並撤軍……這是他臨終前的最後一道軍令。”
我發瘋了一般,失聲痛哭,又放聲大笑,仰頭望天:“他死了!他死了!他怎麼能死在我之前?”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平生聽了那麼多壞消息,總安慰自己,沒事,這不是最壞的那個,而現在一直在等我的那個壞消息終於來了,這麼突然,就像上一秒在平原遊走,下一秒便被摁入深水再怎麼掙紮也是片刻便窒息溺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