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蔣掌櫃死在自己眼前,靜悄悄的如同一片落葉,他忍不住問道:“如果我做錯了怎麼辦?”
老楊頭剛要開口卻被這個問題問的頓住了,扭頭上下看了幾眼錢日生,很認真的回答了他:“這麼簡單的差事哪兒找去?東家可不收無用之人。”
東家的這個摯友住在一個兩進的宅院裏,院子不大,進門一座影壁,繞過一個簡單的小廳便是修葺的非常精致的後院。綠竹脆鬆掩映著碎石小徑,中間還有一方池塘,唯一讓錢日生覺得不舒服的是四周過於高聳的圍牆,走進去感覺自己像是住在井裏。
錢日生跟在牙婆的身後穿過月洞門,柳枝間望見一個少婦正陪一個三歲大的孩子在做遊戲,穿著一條水瀉長裙,下擺已經洗的有些發白,還縫補著幾個補丁。
牙婆停下腳步行禮:“鳶兒姑娘好。”錢日生有樣學樣低頭,鞠躬,不說一個字,但還是偷偷看了一眼。
鳶兒麵容白淨,帶著一抹令人親和的微笑,她輕輕挽了挽鬢邊的秀發,直起腰杆目視前方站定,這才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就牽著孩子的手離開了。
牙婆眯著眼看了看,小聲讚歎了一句:“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誰來拉?”
隻聽屋內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問話,牙婆驅著腳步帶著錢日生進屋:“公子,人給你帶來了。”
錢日生心想這應當就是東家的那位摯友本人了,拿捏著小心賊似的貼牆而立。
此時剛過中午,公子卻已經喝的醉眼迷離,正半躺著身子側坐著,一條腿蹺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蕩一蕩的,整個人好似一灘軟泥。
他看到錢日生,有些埋怨的問道:“怎麼是個男的?”隨即衝著牙婆招了招手,含含糊糊的說道:“不是說幫我找個女的嗎?長相那個一點的,最好能通房的那種。”
錢日生在一旁聽的一清二楚,心裏明白公子的意思,便覺得有些尷尬。
那牙婆一拍腿聲音壓著頓時叫起屈來:“哎呦我的大公子,不是我老婆子不盡心,鳶兒姑娘說了,孩子現在懂事了能記住人了,要是我敢把不三不四的人往這裏帶,她就要揭我的老底兒了,我吃飯的生意經不得抖摟啊。”
牙婆常年給人說媒作小做局拆白,還經營著賣女人孩子的生意,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最怕有人盯著,保不準就給拿個現行,那是死罪一條。
她絮絮叨叨的好一陣訴苦,最後還說了一句:“公子啊,您聽我一句勸,人家鳶兒是過日子的好姑娘,你要想收小的就把人家先扶正了,後麵的事情不就順當了?”
可公子卻充耳不聞白癡似的呆望著屋角,醉眼迷離的半晌才開了口:“行吧行吧,就先使喚著吧。”
錢日生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好似一根木樁,沒有表露出絲毫的神采,但是他卻本能的能察覺到對麵有道空飄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牙婆走後公子還是一副醉貓模樣,伸手就去夠桌上的酒壺往嘴裏倒,可發現裏麵已經沒酒了,他仍舊不放棄,打開壺蓋往自己的嘴裏倒著殘餘的酒滴。剛站起身神微微晃蕩了一下立馬撲到牆角哇的吐了出來。
錢日生趕緊走過去,忍著撲鼻的酒菜混雜的臭氣幫忙拍背,公子卻十分用力的把他推開,臉色已經冷了下來:“你……你身上一股子怪味兒……離我遠點!”
他識趣的退到一旁,偷偷的嗅了嗅鼻子,隻聞到屋裏揮散不去的酒味,他從未注意過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是雍人?”
錢日生簡單的回答:“是。”
公子陡然直起身子,雙眼精光剔透沒有半點醺醉的模樣:“東家帶信來了?”
對方轉變的太快以至於錢日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說道:“沒……沒有,”對方的眼神還在直視著他,錢日生一個激靈趕緊補了一句:“我不認識東家。”
“咦?”扶風公子盯視錢日生良久,瞳仁幽幽泛著鐵灰色的光:“蔣掌櫃沒跟你說清楚吧,你讓他來一趟。”
錢日生聽到“蔣掌櫃”三個字,立刻閃出老楊頭一刀割喉的畫麵,臉色慘白的回了句:“哪個蔣掌櫃?”
扶風的目光再次投向他,不除疑的上下打量著,錢日生本就長得清瘦,一副低眉耷眼的模樣,此刻站在那裏顯得有些惶恐,不敢與人直視,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東家”那裏的人。
他看了半晌又問道:“你怎麼去王婆那裏的?”
“人市上買來的。”
扶風歪著頭,想更加仔細的看出點端倪。錢日生垂手站立,臉色青中帶灰乍一看跟具餓殍似的,的確是人市上特有的麵相,這點還真裝不來。他掃了一眼手中的人契,冷笑道:“你這樣的人也配給我當隨從?先下去吧。”
扶風公子揮了揮手便繼續飲酒,又恢複了醉醺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