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漸遠,燈燭似乎亮了幾分,扶風的言語應和著夜風在他腦中此起彼伏,峰回路轉之間,他想明白一個道理,各方都在用不同的手段掌控著自己,反過來想,就意味著自己對各方都是“有用的人”。
如履薄冰的感覺令人不快,可渾水摸魚的竊喜也著實微妙。錢日生越想越鎮定,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哪怕馮師爺和馬先也會“握手言和”。這種火中取栗的成功,他已經品嚐過一次了。
他坐直了身子隨後噗的吹滅了蠟燭,在瀟瀟雨聲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錢日生早早就起來,燒水泡茶侍候扶風洗漱,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扶風對這份態度很滿意,言語也變得非常溫和。
“你的那個案子我多少知道點影子,有空你寫個筆錄給我,我親呈雍王,務必還你清白。”
錢日生躬身一禮:“我也會幫公子將東家的底細查清楚。”
隱約間兩人便很自然的達成了一種默契。
傍晚時分,雨終於停了,滴滴答答的雨水斷珠似的順著屋簷滴落,天色開始黯淡下來,預示著慢慢的長夜的來臨。
錢日生坐在屋內,一遍又一遍的推敲著說辭以便應對關於宋掌櫃的盤問,他要讓自己幹幹淨淨。窗紙由亮轉暗,直到門被人推開他才意識到已經到天已經黑透了。
老楊頭和馬先來的極其突然,進門後果然開始了提問:“昨天見著宋掌櫃了嗎?”
“沒有。”錢日生抖擻精神,說的簡短幹脆,屍身已經處理幹淨,連地磚都撬出來重新鋪就過,他相信自己的手段。
“那你出過門沒有?”老楊頭將燈燭點亮,就著抽起了煙。
錢日生對答如流:“昨夜霖兒病了,我帶他去了瀟湘醫館,回來就睡覺了。”
死不見屍,他身上放著藥方,人證物證俱在,完全能夠擺脫嫌疑。如同屍體作偽,用真相去掩蓋真相,這比精細的謊言要可靠的多。他雙眼平視,時刻準備著應對接下來的提問。
“哦,原來霖兒病了,現在好些了嗎?”老楊頭沒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反而問起霖兒的病情。
錢日生透了口氣,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說自己白天一直都在照料,霖兒病情稍穩餘熱未退,還要調養幾天。
老楊頭一邊聽著一邊繞著錢日生走了兩圈,好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打量貨物,片刻沉默之後開口道:“原本我還擬定今晚就一起動身回大雍,由宋掌櫃帶人護送你,我們護送扶風,這樣兵分兩路同時進發。可現在霖兒生病,宋掌櫃又耽擱了,計劃隻能變一變了。”
錢日生身子動了動,神色複雜的問道:“全都走?”
他定住心盤,按老楊頭以往的做派,任何意外都一定會細察到底,對方能對自己這麼說話,某種程度上也說明自己並沒有引起懷疑。可想到立刻就要前往大雍,一邊是東家,一邊是扶風,暗中還有個蕭先生,自己必定又要陷入諸多是非,他打心底感到害怕。
老楊頭喟然一歎:“事情緊急,不得不走啊。”
這聲歎息悠長而又無奈,讓錢日生敏銳的捕捉到對方的倉促,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了。先是蔣掌櫃叛主,驛站的老龐與宋掌櫃又接連被害,自己跟著老楊頭從樊陽一路躲到梁朝境內……
果然讓扶風說中了,東家如果勢力夠大,何必這麼躲躲藏藏的?
仿佛撥雲見日,錢日生愈加相信這個忽如其來的直覺:東家一個壺裏裝了兩樣酒,如同一個走投無路的賭徒,東家把寶押在了扶風身上,而佳夢關的案子則是加注的籌碼。隻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布下這麼一步險棋。
“實在不行……你們就先走吧,我留下來等宋掌櫃。”錢日生說的絲毫不露聲色,心裏已經盤算起借機逃走的心思。
“嘶——倒也是個法子。”
錢日生心中暗喜,隨後覺得肩膀一沉,老楊頭胳膊搭上肩頭,言語也隨著煙霧徐徐而來:“日生啊,你留下來正好,順便照顧鳶兒母子,四五天後自會有人來接你們回去。”
“欸?”錢日生有些意外的抬眼看著老楊頭,這可不行,他眼珠轉了轉:“你們都走了,鳶兒這裏出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