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距中都不過百裏,水路半天可以到達,有時候趕上順風三個時辰就能到。
元家有一名長輩在高淳遊子山隱居,元昭便拿探望長輩做借口,提出要去一趟高淳。元鶴天以為他是在家裏裝病悶得無聊,便爽快地答應,選了兩個好身手的部曲陪他一道出門。
元昭說去看長輩本來是扯謊,可身邊多了兩個人就是多了兩副耳目,雖然他知道這兩名部曲跟著他,隻是保護沒有監視的意思,但如果他真的在雙桃渡見到劉瑕,許多事就會立刻變得複雜。
未免將來生出嫌疑,元昭到高淳後還是先去了一趟遊子山,把謊話圓上。
轉眼到了九月二十四。
這一夜好風物,溶溶月色,清風緩緩,胥河寬闊的水麵波光如銀,雙桃渡附近長著許多蘆葦、香蒲,一叢一叢深深淺淺紮在水中,枯黃的長葉隨風輕擺,月光下蘆花飄蕩如雪。
一艘小船泊在茂密的蘆葦叢中,乍一看與蘆葦叢難分彼此,而從蘆葦叢中向外望去,可以將在這一段河道上來往的船隻盡收眼底,元昭白天在渡口一帶閑逛了許久,才選中了這個好地方。
元昭正坐在船頭畫一把扇子,今晚他不啟程回中都,找的理由就是看這裏景致好,引動了他的畫興,要畫個扇麵留念。兩名仆人自然是聽小郎君的,此時一個在旁邊磨墨,一個在船尾警戒。
幾片蘆花沾到扇麵上,元昭吹一口氣,蘆花又輕飄飄地飛遠了。
旁邊磨墨的家仆叫元申,隻比元昭大兩三歲,也還是個活潑少年,他這幾日跟元昭相處下來,覺出這位十六郎君脾性隨和好說話,看元昭手上的扇子馬上就要畫完,湊趣道:“小郎君這扇子畫得真好,賞給屬下做個傳家寶吧。”
“這把不行。”元昭畫完最後一筆,說:“你喜歡扇子?我改天給你另畫一把好的。”
元申隻是隨口一說,討不到扇子也無所謂,能得小郎君一個承諾已經算得便宜,便笑著道:“謝小郎君。”他看元昭擱下筆不再畫畫,又問:“小郎君畫完了?現在啟程嗎?”
元昭沒答話,他盯著手上墨跡未幹的扇麵,有點心不在焉。
他今晚等在這兒,是為了驗證那本怪書上的記載,怪書上那一頁隻有“秋九月癸酉,今帝……夜會於胥河雙桃渡……退陳煥匪眾三……”短短幾行字,沒寫明今晚劉瑕到底什麼時候出現。元昭怕來晚,天色一擦黑就坐船侯在蘆葦叢中,一張扇麵畫一陣放一陣,拖拖拉拉愣是磨了兩個多時辰才畫完,可雙桃渡附近一點動靜也沒有。
現在已經二更四點,再過一陣,九月二十四就過去了。
元昭抬起頭,看天上雲將月亮遮了一半,雖然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但想到那怪書要是假的,自己以後就不能未卜先知,心裏仍不免失望。
但想想來都來了,還是全始全終把今夜等過去算了,元昭說:“不用趕這一時半會,我困了,睡一覺再走吧。”
元申聽了忙應一聲“是”,說完走進船篷,打開鋪蓋卷開始整理褥子枕頭。
元昭拿著扇子輕輕扇了一陣,終於把扇麵上的濕墨弄幹。他正要鑽進船篷裏睡覺,忽然聽到一陣撲翅的聲音,抬頭一看,正見一隻鷺鷥從他眼前振翼而起,翅膀扇起無數蘆花。而鷺鷥是群居的水鳥,很快第二隻、第三隻……一大群鷺鷥鳥從兩岸的水草叢中飛出,像騰空而起的一片雲,它們在空中清唳一聲,迅速飛遠。
在船尾警戒的元寅忽然出聲:“快,滅燈!”
元昭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但搞不清楚就先聽老手的,他合上扇子往腰帶上一別,迅速吹滅掛在船頭的風燈。
元申聽到外麵有動靜,馬上從船篷中退出,元寅也從船頭過來守在元昭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