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正臥在床榻小憩,半夢半醒間聽見了錦瑤的聲音,她忙撐開眼皮一瞧,果見錦瑤攜著宮人款款而來。正掙紮著要坐起,卻被錦瑤按住了肩頭:“不必多禮了,萬一牽動了傷口,到時候皇上還不知要怎麼怪罪於我!”

她這話本是玩笑話,可說出來後,心裏頭還是有幾分酸澀無奈。

碧遊向跟前伺候的玲兒使了個眼色,那丫頭忙取了軟枕給她墊在了身後。

“聽聞娘娘其間來了數次,您這般關愛,真是令微臣受寵若驚。”

碧遊見雲芷、雲若在邊上站著,言語間便透著生分之意。錦瑤自然理解她的用意,朝雲芷、雲若二人使了個眼色,片刻後,室內隻餘她與碧遊姐妹二人。

“其實我來的次數倒不及皇上的一半,你傷成這般,他又是擔憂又是心疼,近日來寢食難安。”錦瑤說著,瞧見她麵色越發蒼白,便改口說笑道:“好在是你吉人自有天相,否則隻怕太醫院那些人腦袋要保不住了。”

碧遊半臥著,一雙眸子在錦瑤麵上流連,即使她笑彎了眉眼,她也能瞧出她心中的痛意。那是一種愛而不得強作歡顏的笑,幽黑的眸中帶著些關切,卻也不乏妒意,如此矛盾的情感令她糾纏煩擾,碧遊也是感同深受。

“娘娘近日消瘦了許久,想必是諸事操勞,可要注意身子才是。”她怔怔地看著錦瑤,唇角擠出一絲笑,眼神裏除了關切,還夾雜了異樣的情感。

錦瑤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卻訕笑著接了口:“妹妹身在病中,還是少操些閑心為好。你不知皇上為了你的傷,都操心成什麼樣兒了!”

“娘娘且放心,微臣自會恪守君臣之道,萬不會做出讓娘娘煩神之事。”

碧遊淡然地答了,語意柔和,聽到錦瑤耳中,卻是別樣的尖銳。錦瑤心內暗驚,想著自己方才言語,並無不妥之處。在宮中浸潤多年,她也練得如戲子一般,而今輕易被她看穿,實在是太過疏忽了。她覺著許是對楚宣的愛太深,才讓她失了分寸。

“碧遊,你還要折磨他多久?他的心思你再明白不過了,你的心思你自是知曉。若你真的無情,那為何在緊要關頭為他擋下利劍?你若真想出宮,又何必要為他擋劍?你不過是自欺欺人,卻讓他飽受煎熬,若不是看在他的麵上,我早就……”

錦瑤見她這般沉靜,又想起近日為她煩憂的皇上,心頭莫名湧上一股怒意。她壓抑著不能發作,字字肺腑地說出了這番話,末了竟哽咽不語。

“其實娘娘這般,不也是在折磨著自己?若是我真鬆口順從於他,隻怕傷得最重的,應是娘娘的心吧?”

碧遊瞪著一雙晶亮眸子,毫無顧忌地反問。

錦瑤聽了她這番話,不由麵色一白。碧遊的心思,她亦是知曉的,她顧忌得太多,因此才讓皇帝倍受煎熬。實則最為痛苦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才對。碧遊敢挺身而出為他擋劍,定是用情至深。若是換作她是碧遊,卻未必敢生生受這一劍。若真是論情,她確是比不過碧遊。

她對皇帝楚宣的愛,隻是一廂情願地索取。她想要他的愛,想要為他延綿子嗣也不過是為了博得他更多的恩寵,她未曾想過她的付出不計回報。此刻她才清醒地意識到,她最愛的人,隻是她自己而已!

“傻丫頭,妹妹若能蒙受聖寵,我這做姐姐的高興還來不及。這闔宮嬪妃,有近半百的人,若是我為此而傷心,隻怕早就傷得無藥可醫了,你這腦袋瓜裏頭整日都想了些什麼?在這宮裏頭,順著自個兒的心活著便好。他對你青眼有加,而你也是落花有意,又何必相互折磨?”

錦瑤端起笑臉諄諄教導,邊說邊抬手將她額前亂發撥到耳後,末了又在她臉頰輕拍了幾下,寵溺地叫了聲“傻瓜”。

錦瑤在碧棠殿坐了沒多久便匆忙離去,她是擔心碰上前來探看的皇帝,若再見著他待她那般親昵情形,她隻怕會忍不住心頭妒意而君前失儀。

這一日,楚宣直到了傍晚才踏入了碧棠殿,他唯恐擾她好眠,獨自有殿中用了晚膳,直到見玲兒前來通報,這才抬步入了內室。

見是他來,碧遊倒也不曾拘禮,半躺著朝他一頷首,唇邊現出一抹淺笑。

楚宣快步走到床邊側身坐了,拉過她擱於被麵微涼的手握於掌心:“今日覺得如何?傷口可還覺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