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向來不善飲酒,這一點錦瑤也是知曉,可是當下她卻熱絡招呼著,她不得已飲了小半杯。當瞧見她麵上浮著的兩抹酡紅,錦瑤這才開口笑道:“瞧本宮這記性,婕妤妹妹也是個不擅飲酒的人,況且近來身子多有不適,要不就與容華妹妹一樣飲些酥酪吧!”
這一頓午膳四人約用了近一個時辰,雖說這淡幽閣是個賞雪的好去處,可這圍坐桌前的四人,除了一臉淡然的薛修儀,其餘人皆在心中盤算著是非得失。柳容華因顧念著身子,便先告了辭,隨即淡然無爭的薛修儀陪著她們抹了會骨牌便先行回去,最後隻餘錦瑤與碧遊二人。
錦瑤似乎是有些倦了,命人撤了桌上骨牌,支起桌邊的窗子以肘支麵,側目瞧著窗外雪景。碧遊見她麵露倦意,便識趣地準備告辭,正要接過玲兒遞上來的銀灰鬥篷,卻聽錦瑤曼聲說道:“妹妹這就要走了嗎?我還指望你陪我說會兒體己話呢!”
碧遊聽了,忙將鬥篷往玲兒手中一塞,隨即便側身在椅上坐了:“不知娘娘有何事要說?”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隻是不知怎的,格外想念你在碧月宮伺候的那些時日。那時的你也不是這般好性情,可是處處都透著一股真與癡,雖說常將皇上氣得夠嗆,那樣的性情,也是令人羨慕得緊!”錦瑤見在閣中伺候的宮人皆退了下去,便開口幽幽而言。
“那時確是我不懂事,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娘娘海涵!”碧遊不知她這話何意,卻也聽出了對她的不滿。不過錦瑤頭一次對她說種話,實在是令她心覺納罕。
“你我乃是同胞姐妹,又何必如此拘禮,我不過是想與你說說話。你也知道的,在這後宮中,難得能尋到一位推心置腹的人。我也知當初皇上強留你在宮中不妥,現如今你心中的委屈,你不說我也是知曉的。當初若是穎王韓時沒有發生意外,想必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錦瑤喝得微醺,一雙杏眸水光氤氳,帶著些微的迷離之意。
碧遊聽她提及那個諱莫如深的名字,一顆心緊緊地揪起,原本深埋在心底的痛意漸漸上湧,幾乎令她無法呼吸。兩年來,她以為能夠忘記,誰知那個名字被她銘刻於心,若真想忘,隻怕要將心剜了才好。若是他還活著,見到她這副模樣,又該如何?若是他知曉她已將心交付他人,他又會作何反應?人死了便可一了百了,然而活著的那個人,總要承受百般煎熬,若是當你死去的人是她?該有多好!
錦瑤眯眼打量著她,瞥見她縮在袖籠中手緊握成拳,心頭竟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她曾經所愛的人,無論是韓時還是楚宣,皆都對碧遊傾心不已。她自詡相貌並不比胞姐上官錦瑟差,品性更是比碧遊要好,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卻也不能得到他們的心。
“世事變幻莫測,我等既為凡人,也隻得順應天命。況且皇上待我一向不錯,又何來委屈之說?”
碧遊怔了片刻,忙回轉心神急急地應道。錦瑤已不是當初的錦瑤,她須得小心防備與應對。
“妹妹現今的性子真是今非昔比,仿佛變了個人一般。我倒不知從何時起,你變得這麼賢良大度了?”
錦瑤瞧著她故作鎮定的模樣,心頭的快意漸漸轉為不解與嫉恨,又加上些微的醉意,忍不住說了這番譏諷之言。
“我一直是我,原有的性情絲毫未改,更從未像娘娘方才誇讚的這般賢良。一切順心而為,又有何錯?”碧遊一時沉不住氣,說了幾句後又暗暗後悔,忙又解釋道:“看來娘娘是醉了,那臣妾便不多加叨擾,先行告辭了!”
錦瑤見她要走,也不挽留,仍舊是以肘支麵冷然地望著她。
當碧遊走到門邊之時,卻聽她幽幽說了一句:“若是韓時還活在這世上,你將如何?”
碧遊腳步一滯,隻道她說的是帶著酸意的醉話,抬手挑了簾子便出了大門。
候在淡幽閣外的玲兒見她原本酡紅的雙頰變得蒼白如紙,忙上前將那銀灰的鬥篷為她披上。出了淡幽閣,天空又揚揚灑灑下起了雪霰子。碧遊的腳步越發的虛浮,一步一步如同踩在了棉花上。玲兒見她有異,忙上前攙扶著:“娘娘,可是覺得哪裏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