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方桌,兩張圓椅,做工皆是極為考究,用的是上好的小葉紫檀,雕工細膩,順著紋理而下,看起來渾然天成,明顯是出自大家的手藝。

上麵放著一把紫砂壺,四個茶杯。洗茶入紫砂,鳳凰三點頭,微風拂人麵,沸水遍壺身,玉液需回壺,茶斟七分滿。他這一身的茶道皆是傳自秦老夫人,做起來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

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暗色的紫砂壺上,連那套普通的茶具仿佛有了生氣一般,不大的空間裏很快氤氳起淡淡的茶香。

秦老太爺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你奶奶這手藝你能學到七成也算不錯了。”

“是奶奶教的好。”

秦老太爺冷哼一聲,“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同意,你可知道你今日帶回來的那個女孩的身份?”

“孫兒不在乎她的出身。”

砰的一聲,秦老太爺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幾滴茶水飛濺出來,落到光滑平整的桌麵上,“你不在乎,可是秦家在乎。當初我為什麼選擇從商,原因你如今也該明白了。江北秦家,川南陸家,沒有人願意看見這兩家串在一條繩上。”

“她姓葉。”秦謙平靜的說道,“陸家不會承認她,她也不會承認陸家。”

“但她骨子裏留的始終是陸家的血。”秦老太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秦謙,“你以為陸家真的會對她放任不管。”

“過去的十七年,一直如此。”

“可五年後?十年後?十五年後?誰能保證的了?”秦老太爺目光如炬的盯著眼前的年輕男子,秦家第三代的掌門人,“秦家的家業遲早要交到你的身上,你既然姓秦,就該明白你肩上的責任,這個女孩,不適合你。”

秦謙垂眸,聲音清冷,“爺爺,你老了。當年你求娶奶奶的時候不會想這麼多,您當年所做到的,孫兒一樣也能做到,秦家的生死不是單單依靠一個陸家就能決定的,它是由孫兒決定。”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鋒芒,當真是像極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秦家的子孫不多,到這一輩,也不過一個他,一個秦楚。秦楚的身份向來是秦氏門楣的一個汙點,一個無法抹去的汙點。

更何況,秦楚那孩子的性情跟自己一點都不像,倒是隨了他們的父親,那個懦弱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秦漢生。於內,無法護的妻兒周全,於外,在商場上絲毫沒有殺伐之氣,反倒如履薄冰,若不是這些年他在背後的一手操持,秦家的這份家業豈會是秦漢生所能守得住的。

所幸,秦漢生終究是給自己添了一個孫兒——秦謙,這個最像自己的孩子,風姿卓然,殺伐果斷,看似冷酷理智,其實極重情義的孩子。

“你可知我為何不讓楚瀟進我秦家的大門?”

秦謙眸光一閃,對於楚瀟,他心中不可謂不恨,可最恨的還是自己那背叛了母親的父親,“因為楚瀟的出身?”

“不,因為你。”秦老太爺抿了一口茶,色澤鮮豔,香氣濃鬱,微微的苦澀過後是滿齒餘香。

“當年你母親離開的時候你還太小,楚瀟這個女人簡單也不簡單,心思除了你那父親別人都看的透徹,若是那個女人成了秦家的當家主母,必定會視你為眼中釘,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我怎麼會容得你有一點閃失。”

秦謙眸光微動,張了張嘴角,他為人冷情,哪怕是對自己的爺爺,偶爾也會有疏離之感,他從未想過,秦家父子二人鬥了這麼多年,幾乎成仇人最終的緣由卻是因為他。

如今自己這一身的容華清貴都是眼前的這個老人一手打造,都說血濃於水,這份恩情又豈止是這簡單的四個字可以還得清的?

“秦家的這份家業,我會給您守住。”

“小謙,當年未能保住你母親是我對不住你,你若真的想要那個女孩子,以後就少回秦家大宅吧。”

“爺爺。”素來清冷低沉的聲音略略有些哽咽。

當年那則名動江北的風流韻事,到底造成了多少人的如今的哀傷。張靜姝,葉蓮,陳天依,這麼多的豪門世家,幾乎牽扯了大半個江北川南。

“孫兒在此立誓,我們秦家的生死從來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斷不會讓外人窺去。”秦謙半跪下身子,衝著遠處西山祠堂的方向,“孫兒平生未求過任何人,今日,隻求爺爺,給我和她一個機會。”

“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不會改變?”

“是。”秦謙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孫兒認定的人不會輕易改變,但還是希望能求一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