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因事出去了一次,回來後就聽說王爺被藥童帶出去尋軍醫了。可是,軍醫和藥童卻說根本沒有見到王爺。我已派人在附近尋找了,如今外麵風雪很大,連腳印都埋住了,到如今還沒找到。哥,你說,王爺他是不是出事了?”如此冷的天氣,謝濯塵額頭上還冒出了絲絲冷汗。
秦玖一聽便明白了怎麼回事,顏夙不見了,那個帶顏夙走的藥童顯然便是蘇挽香假扮的。她怎麼也沒想到,顏夙這麼容易就被蘇挽香帶走了,她原本想不驚動顏夙便將蘇挽香抓走的。
謝滌塵在帳篷內連兜了三個圈,負手站在秦玖麵前道:“九爺,這麼說來,那藥童便是蘇挽香假扮的了。”
秦玖點了點頭,問道:“此處地形如何?”
謝滌塵道:“軍營後麵是一處山坡,繞過山坡,後麵便是玉雪山的支脈,恐怕她是帶著王爺躲到山裏了。濯塵,帶人去搜山。”
秦玖忽然說道:“謝將軍少安毋躁,若是派人搜山,被蘇挽香發覺,這麼黑的夜,她若是存心躲起來,很難找到,不如讓鸚哥兒去吧。”
秦玖將仍舊在飲酒的黃毛抱了起來,撫摸著它身上的白羽,低聲道:“黃毛,夜寒風高,尋找王爺的重任就靠你了,去吧!”
黃毛啄了啄秦玖的手心,展翅飛了出去。
如此寒夜,蘇挽香帶了顏夙出去,到了隱蔽之處,肯定會生火取暖,假若有了火光,就逃不過黃毛的眼睛。假若派人大張旗鼓地搜山,蘇挽香聽見動靜定會將篝火熄滅,屆時便再難找到了。
謝滌塵在帳內根本就坐不住,不停地踱著步,可見心中擔憂至極。秦玖蹙著眉頭耐心等待,可心中同樣平靜不下來。
“方才你說王爺受了點輕傷,如此怎麼會被蘇挽香輕易帶走?”秦玖冷聲問道。
謝滌塵這才說了實話,“王爺在上次大戰中被冷箭射中,原本並不礙事,隻是那箭是有毒的,傷口極難痊愈。王爺體內的毒沒有完全祛除,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軍醫說,還要再將養數日才能好,濯塵夜裏一直守護他,卻不想出了這樣的岔子。”
秦玖甚是擔心,顏夙如今這種狀況,那豈不是任由蘇挽香擺布了。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長。當黃毛回來時,秦玖以為過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才幾炷香的工夫。
謝滌塵留在營中,以防北燁國偷襲時軍中沒有主將。秦玖和謝濯塵則帶人隨著黃毛去尋顏夙。
天空黑漆漆的,軍帳前掛著的氣死風燈照亮了漫天飛舞的雪片,雪比之秦玖方才進來前更大。夜寒雪大,路極難走,秦玖一路走來,不知咳了多少回。寒夜奔波會加速筋脈的斷裂,秦玖知道,自己的時日是越來越短了。
黃毛帶領他們來到一個山洞前,這裏極其隱蔽,很難發現,也幸虧黃毛是從高處飛來,瞧見了從上麵縫隙透出來的燈光。
秦玖和謝濯塵一進洞,就看到了洞內逶迤的血跡。
山洞中間燃著一堆篝火,順著血跡看進去,便看到了顏夙。他躺在地麵上,身上穿著厚厚的棉服,但是鮮血還是從胸前滲了出來。借著篝火跳躍的火苗,可以看到他的臉,他臉色蒼白,睫毛低垂,雙眼緊閉,唇角邊還有一抹血跡,顯然已經昏迷。
這一瞬間,秦玖竟然害怕得不敢再挪步。她害怕她一旦走過去,便看到他沒有氣息的臉,觸到他冰冷的手。
“秦玖,你竟然找了來?”山洞深處的黑暗之中,蘇挽香抱著幾根幹柴走了過來。方才她在那裏蹲著撿柴,秦玖竟未注意到她。
“蘇挽香,你想要做什麼?”秦玖冷聲問道。
蘇挽香目光冷颼颼地盯著秦玖,忽然換了一副笑臉道:“我隻想帶他走,隻要能讓我帶他走,我自此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安陵王想要去哪裏,還由不得別人帶。你要帶他走,可曾問過他?”秦玖冷冷說道,舉步就要向顏夙走去。
蘇挽香丟下手中的幹柴,攔在秦玖麵前道:“你別過來,你若是再前行一步,我便我便和他同歸於盡。”
篝火的火苗跳躍著,映出蘇挽香一雙閃著幽光的眼睛。這雙眼睛無疑是美麗的,隻是眸中閃耀著的嗜血的癲狂讓人望之生畏。
謝濯塵帶領士兵一擁而入道:“蘇挽香,王爺當初對你那般維護,你卻恩將仇報。假若你要對王爺不利,今日必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秦玖揮手攔住了謝濯塵,她知道,此刻的蘇挽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蘇挽香目光閃了閃,謝濯塵的話觸到了她內心深處。顏夙確實曾對她百般維護,也曾對她情意拳拳,隻可惜,那都是因為他將她當作了另一人而已。她盯著秦玖的目光越發怨恨,倘若不是她或許,她如今已和顏夙過上了雙宿雙飛的神仙日子。她慢慢退回到顏夙身旁,將手中的劍橫在顏夙脖頸上,“你們若再前進一步,看我敢不敢動手!”
謝濯塵大怒,秦玖卻笑了。
“蘇挽香,我記得你說過,我此生注定失去所愛,悲涼而死。沒想到,這詛咒倒應到你身上了,你要親手殺掉自己所愛之人,然後再自縊而死嗎?這樣悲涼的結果,當真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可就算你殺了連城,依然改變不了他不愛你的事實。你就算和他同歸於盡,他心中也依然想的是我。蘇挽香,你明明恨的是我,何以不敢過來和我決鬥?我們之間的恩怨,到了此刻也該了結了。”秦玖非常清楚,蘇挽香恨的是她,她故意激怒蘇挽香,為的就是讓她放過顏夙。
這番話說完,秦玖劇烈喘息了幾下,又故意用帕子捂著嘴咳了許久,讓蘇挽香相信她和連玉人決鬥後受了內傷,不放過這個和她決鬥的機會。其實她原本也不用故意這樣的,因為她的臉色已經說明了真相。最後,當她拿開素帕時,瞥見素帕上有一縷鮮血。這倒不是她裝的,她心中微微沉了下,匆忙將帕子折住收了起來。她故意這般遮掩,更篤定了蘇挽香的猜測。
蘇挽香的目光掠過弱不禁風的秦玖,再看了眼謝濯塵和那幾個士兵,冷冷笑了聲,“也好,你既然找死,我焉有不成全之理。”
秦玖淡笑著亮出了手中的繡花繃子,蘇挽香撤回了橫在顏夙脖頸上的寶劍,慢慢指向了秦玖。
兩個女子皆亮出了兵刃,眼看著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就在此時,誰也沒想到,躺在地麵上的顏夙驀然騰身躍起。
蘇挽香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秦玖和謝濯塵身上,根本沒有防備已經昏迷許久的顏夙。顏夙以掌為刀,狠狠劈向她的後心。蘇挽香來不及躲閃,匆忙中持劍回護,但是顏夙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手掌依然朝著她後心劈落。
昏暗的山洞內鮮血飛濺。
蘇挽香被顏夙一掌劈中,踉蹌著向前撲倒,口中噴出鮮血來。
謝濯塵和士兵們一擁而上,將蘇挽香擒住。
顏夙被蘇挽香的劍刺中,於是在他的箭傷一側,又多了一個傷口。
秦玖快步走了過去,伸臂將搖搖欲墜的顏夙扶住了。她扶著他慢慢坐在地麵上,將他的棉服掀開,從士兵手中接過金瘡藥,為他敷藥並包紮好傷口。
顏夙握住秦玖的手,輕笑道:“我能再見到你,真好!”
秦玖眼中一熱,含笑道:“說什麼呢,你自然會見到我。”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顏夙忽凝眉問道。
“外麵下那麼大雪,我又不是火爐子,還真給你暖不了手了。”秦玖調侃道,看到顏夙的臉色蒼白,她從士兵手中接過來一件棉衣,緊緊裹住顏夙。他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虛弱,又對蘇挽香傾力一擊,若不好生歇息,恐怕對重傷的身子不利。
“王爺,這女子劫持軍中主帥,是不是現在就殺了她?”謝濯塵問道。
“罷了,就讓她得到她應有的懲罰吧,從哪裏來的還到哪裏去,押往天牢吧!”顏夙淡淡說道。
“顏夙,你不能這樣對我!”蘇挽香扯著嗓子喊道。
顏夙慢慢轉首,篝火跳躍中,他一張臉皎如清月,但眉目間的冷色卻如三九飛雪,清寒入骨。
“那我該如何對你?”他慢慢問道。
“顏夙,你終究是愛過我的。當你以為我是白素萱時,你心裏以為自己愛的還是白素萱,可其實你日日麵對的終究是我這個人,是我蘇挽香這個人。你也曾送給我花燈,你也曾送給我芍藥衣,你也曾為了我,要殺了傷害我的人,你敢說,你對我蘇挽香一點也沒有動心嗎?你是愛我的,顏夙,你是愛過我的。”
顏夙唇角揚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如果你一定要問,那我便告訴你。假若我真的愛你,那一段日子,麵對你時,我就不會常常想起過去的素素,我也不會常常拿你和過去的素素比較,更不會以失憶了人便會變為由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