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寧承玉的及笄禮極為慘淡,到最後,滿京城的人都在笑話鎮國侯家的嫡小姐,沒了母親,沒了身為郡主的嫡母庇佑,這位嫡小姐就恍若沒了魂兒,任人欺淩。
這樣的屈辱,上一世的寧承玉,拖著病重之身,就那樣生生受了。
這一世,因為宮宴的這一場變故,她的人生軌跡,仿佛就從此處開始轉變了。就連上一世將她陷害至那般的罪魁,左小婉都斂了聲色,開始偃旗息鼓起來。
難道,真的就這樣轉變了?
寧承玉絕對不敢如此樂觀。更不要說,這些日子,她思來想去在宮中的際遇,怎麼都不算是好的。
她隻是希望,太皇太後能夠看她是個沒前途的孤女,從而將她漸漸淡忘。
若說鎮國侯府,已經是一個大染缸,那宮廷之地,就更比鎮國侯府複雜出幾個層級來。
所以無論到何種時候,寧承玉都絕對不想攀惹在那深院皇宮的任何一個人。
可是寧承玉的想法,終歸,也隻是想法罷了。
院裏的秋海棠開過一茬時,靜夜王府的人上門,給寧承玉送了那紅袖的如意。
此時距離寧承玉及笄的日子,不過還隻有月餘而已。靜夜王府將日子算得這般準,說這柄如意,就當做是送給寧承玉的及笄之禮。
理由這樣冠冕,叫人拒絕都無從拒絕。
春雨半躺在榻上,替寧承玉打開了那精致如許的錦盒,看見裏麵發著熒光的如意,春雨都看的呆了。
一見就知是隻有宮中才有的東西,聽說玉如意像是浸了楓葉的紅色,才會叫紅袖如意。
寧承玉看著那如意半晌,才半閉著眼輕輕道:“收起來吧。”
王府送的東西,若是不受,才叫罪過。
隻是寧承玉心中沒有任何受賞的喜悅,隻有那壓著她的頭痛症,越來越讓她難以忍受。
頭痛症仿佛是隨著她這一世來的詛咒,時時刻刻在提醒她,什麼時候,她該謹慎了。
這次頭疼來的,比以往任何都要猛烈,寧承玉躺在床上不斷掙紮咬牙,卻無法對抗這排山倒海的痛感。
春雨嚇得淚水漣漣,杏兒也驚得急忙請了大夫,而大夫來以後,看到寧承玉痛不欲生的樣子,竟也是站在床邊,久久不敢上前。
最後,大夫也隻是下了猛藥,給寧承玉開了好幾貼安神助眠的湯藥。
寧承玉一碗下去之後,終於沉沉地睡去了。
這次,在夢中,寧承玉回到了仍是幼女的時候。
在院子裏的秋海棠下,半躺在母親,清河郡主的懷裏。
清河郡主輕輕替她梳理著頭發,口中笑道:“玉兒的頭發,越來越長了。”
寧承玉看著滿院子海棠落花,靠在母親身上,聞著母親身上淡淡的清香,隻覺得心裏充溢著寧靜和平和。
然後,她就看到了母親的腰上,係著的那一塊玉佩。
晶瑩無暇,清透的玉佩。
寧承玉怔怔地望著,直到母親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著問她看什麼。寧承玉才好似失魂一般地說:“娘,你的這個玉佩真好看。”
清河郡主溫柔的手指,就停留在寧承玉的發間,聲音比四月的清風還要柔和幾分:“遲早要給你的。”
寧承玉怔怔問:“為什麼?”
清河郡主唇邊含著笑,目光中,卻有一股高深莫測。
“娘?”
院中桂花的香氣飄蕩在鼻端,清河郡主的手再次一下下梳理在寧承玉的發上:“玉兒,你長大了,娘為你許婚可好?”
寧承玉目光瞪大,看著一片海棠花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許婚?”
清河郡主忽然就低下了頭,她柔軟的氣息拂在寧承玉的耳畔,讓人分不清是瓊花落葉聲,還是她柔和的嗓音。
“就許,雲夢……王家。”
“大小姐!”
寧承玉猛然睜眼,身上全部都是一層層的汗漬。她整個人像是剛從水中撈了起來一樣,有一種驚魂不定的不安。
旁邊春雨哭濕了枕巾,顯然寧承玉方才一直在夢魘,把她嚇得夠嗆。
寧承玉睜眼看著自己的床帳頂,可是她的目光,卻仿佛沒有焦距一樣,心魂似乎沒有回轉。
春雨再次心驚叫了一聲:“大小姐?您醒著嗎?”
夢中母親的聲音像是有了魔性,一刻不停在寧承玉耳邊縈繞。雲夢王家、王家……
寧承玉像是喘不過氣一樣,忽然按住了自己的脖子,手帕還依然係在頸間,但此刻卻像是勒的緊緊讓她喘不上氣。
春雨手忙腳亂地將她頸間的手絹解開來,終於看見寧承玉漲紅的臉色,出現了一絲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