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玉靜靜看著她哭泣,這般的女孩子,身世早已如浮萍,便是說同情,也太遙遠了。
良久小詩接觸到寧承玉的目光,才驟然瑟縮了一下,寧承玉淡淡道:“你可知道,府中現在當家的大夫人剛剛產下了麟兒,有沒有想到,你接下來會是什麼下場。”
小詩目光中神色變幻,盯著寧承玉許久沒有出聲。
寧承玉繼續道:“那位夫人自然什麼麵軟心善的人,當初她會把你買回來,目的為何,想來你心裏不會不明了。如今,……她顯然是不再需要你了。”
小詩依然軟躺在榻上,可是神色卻一時間沉寂下來,似乎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
寧承玉望著她,這小詩雖然瞧著柔弱無依的樣子,可是她的眼底,一瞬而閃過的神色,卻沒有逃過寧承玉的眼睛。
那是仿佛一種淡冷的嘲弄。
這位小詩,定然對自己的下場,早就一清二楚。
寧承玉很清楚,這樣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心頭早就通了七竅,必然不會如表現出的這般孱弱天真。
“小詩。”寧承玉叫了她一聲。
小詩眼中浮現一絲迷霧一樣的情緒,她默然看著寧承玉,半晌道:“大小姐此來,是有什麼需要奴婢效勞的?”
寧承玉眸光悠然如定,她盯著小詩的臉:“我是來幫你的。”
看得出小詩吃了一驚,她凝望寧承玉,嘴角又顯出一抹虛弱笑來:“奴婢雖然低賤,也知道天下間從來沒有白來的好處,奴婢如今不過是個毫無用處的伶人,有何處值得大小姐相幫?”
寧承玉看著她仿佛看透一切、置之度外的模樣,淡淡說道:“如今要處置你的,是府中那位夫人,隻要你不如她的願,好生在這府裏待著,這就是我需要你做的。”
小詩這才怔忪起來,半晌後,她才柔柔地一笑:“可惜奴婢身微命賤,便是想留下在府中,也不由奴婢說的算。”
這小詩果然不笨,一句一句,就是想套出寧承玉的話。
很好,這才是寧承玉想要的。聰明的人,才更好說話。
寧承玉手心張開,露出裏麵緊握的白玉瓷瓶。她盯著小詩的眼睛:“就看你是願意就此被賣掉,還是膽敢拿命、來賭一條出路?”
小詩盯著那瓷瓶,目中有些悚然,片刻後她僵硬一笑:“難道大小姐是要奴婢服毒不成?”
寧承玉冷冷道:“是能救你命的藥。”
小詩眼中仿佛有暗雲在湧,她有些錯愕,又有些動容。
寧承玉繼續幽幽道:“你該知道,那位夫人誕下了麟兒、是以才母憑子貴吧……”
小詩怔怔張著眼,忽然眼中湧現出電閃一樣的徹悟,繼而似乎被嚇住了。
寧承玉的聲音才仿佛從遠處漸漸傳過來:“你夜夜承寵,便是也懷了身子、也不足為奇。”
小詩真的被驚住了,她目光盯著寧承玉,然而寧承玉的臉上,是一片極為冷漠的神色。
這樣的冷漠,反而像是讓小詩找回了說話的氣力:“大小姐、可是當真?”
寧承玉目光定定看向她,並不說話。
屋子裏一時陷入沉默的死寂中。
小詩忽然暗暗地笑了起來,低微的聲音顯出蒼涼:“大小姐剛才也說了,奴婢隻是一介低賤的伶人……即便真的懷了身子,又哪裏會有人、真的允許奴婢生出來嗎……”
寧承玉看著她,眼神中並沒有一絲憐憫,弱肉強食,這本就是這世界的規則。她寧承玉前世慘死,又有誰背後念過她的不幸。人這一輩子,命運隻能是握在自己手裏。
“旁人不會,但寧無求,”寧承玉冷冷一笑,“他想要子嗣已久,根本沒那個毅力、拒絕這樣的誘惑。”
小詩愣了半刻,再次露出哀婉的笑容來。“即便奴婢真應下了大小姐,但奴婢在府中,連一個下人的名字都叫不上來,大小姐給了奴婢這樣大的彌天大謊,以為奴婢能兜得住嗎?若有朝一日事發,奴婢的下場、怕是不比此刻更淒慘吧……”
這世間謊言之所以能存在,是因為有人說,有人信,有人圓謊。信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真了。
且謊言越大,需要附和謊言的人就越多,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謊言,是靠一個人的一張嘴,就能應驗的。
寧承玉看著小詩,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就證明她心裏已經動搖了。
寧承玉慢慢道:“你可以放心,你隻需要服下此藥,其餘的一切,自有我來安排。”
說完這句話,寧承玉注意到小詩的眼中閃過一抹暗恨。逼到絕地,連這樣柔弱的女孩子,都會產生反叛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