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玉見她突然如此,皺了皺眉頭:“你這是作甚,快起來。”
小詩直挺挺跪著,再抬頭臉上已是一片淚痕:“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賤,在這府中也如同無根的飄萍,無半點依靠。即便奴婢現在真的懷了身孕,奴婢也知道,以奴婢的能力,斷斷保不下這個孩子。奴婢並不求榮華富貴,隻是生在世上,太多身不由己,奴婢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也隻能任人宰割。但大小姐不同,奴婢唯有請大小姐護佑奴婢,給奴婢一席生存之地!”
寧承玉久久看著她,那句生在世上,太多身不由己,幾乎一下觸動了寧承玉那根兩世的神經。看著默然垂淚的小詩,寧承玉緩緩道:“地上涼,你的身子受不起,先起來吧。”
小詩盡管身子孱弱,奈何麵上卻顯出倔強之色,仰頭看著寧承玉:“奴婢明白,若無大小姐庇佑,在這府中怕不是遲早落得一個橫死的下場。與其到時淒涼裹屍,奴婢情願今日就跪死在這裏,是否還能換得大小姐垂憐?”
若非今日寧承玉真的親自前來,並且給她請了大夫,今日這一番話,小詩是斷斷不會說的。也因為寧承玉讓她看到了人世的一絲希望,因此才固執地想要放手一搏。
寧承玉微微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冷肅:“小詩,你想要做主子嗎?”
小詩似乎有些怔愣,訝異地抬起頭看著寧承玉。
寧承玉淡淡道:“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隻要你穩固在這府中的地位,鎮國侯府現在平妻貴妾之位虛懸,後宅之中素來是母憑子貴,隻要你這一胎安穩生下,對於愛子如命的寧無求來說……就算看孩子的麵子,都不會讓你繼續隻是個伶人的身份,他堂堂鎮國侯,子嗣娘親的身份若是太過卑微,於他的臉麵,也不會好過。”
這話說的如此露骨,等於是直白地在說,小詩以後定然會在府中占據有一席之地。
小詩被寧承玉話中之意震撼了,盡管她起先是為了求寧承玉抱住她腹中孩兒,但對於以後的路,是半點也沒有想過。如今寧承玉直白地點出來,且還是如此駭人,怎不讓小詩震在當場。
“奴婢……”半晌,小詩才好似結結巴巴開口。
寧承玉低眉看著她:“你若是想在這府中立足,最好趁早明白一個道理,你與那位東苑的夫人,必將成為不死不休之局,隻要那位夫人一日存在侯府,就會想盡方法對付你,甚至收走你的命。從你落水就可以看出,那位夫人眼中你命如草芥。倘若在這場爭鬥中,你心懷一點仁慈,都會死無葬身之地,連同你腹中的骨血。即便你將來順利生下,你麵對的也會是無休無止的黑暗,況且,若你真的打算生下這個孩子,你的命運,從此就會跟這個孩子係在一起,將來若你在鬥爭中失勢,你的孩子,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寧承玉平靜、卻殘忍地剖析了後宅生存的那些看不見的隱秘暗流,小詩已經麵色蒼白,卻還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寧承玉最後說道:“倘若你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決心,我,就會幫你。”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沒有無理無由的幫忙,單靠她寧承玉,保不了她小詩安寧。人的命運隻有真正我在自己手裏,才能有一爭的資本。
若是小詩不能接受,那也隻能盡早放棄腹中的孩子。
昔日小詩為了活命,以謊報有孕作為砝碼,如今時事變遷,她想要更多,那付出的砝碼,自然就要增加。
小詩盡管麵色蒼白,但是神情卻絲毫未改,她直直地朝寧承玉磕下頭,額頭碰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小詩願將此生此命都係在侯府,若日後生下孩兒,小詩這條命,便為了孩兒而存在,絕不為任何裹足不前,哪怕前方是荊棘路,小詩也義無返顧走上去!”
寧承玉看著她嬌柔如暖玉的麵頰,這從外表上,是如此弱不禁風的女子,可是她卻下了這樣的決心,為了腹中孩子,寧承玉忽然就閃過母親的臉,母親在時,她如此無憂,天性養得單純透明,那都是因為母親將一切風雨,都為她隔絕在了外麵。不讓她絲毫、直麵這吃人的世界。
寧承玉扶住小詩的肩膀:“現在起來吧。”
小詩搖搖晃晃站起來,看著寧承玉,再次淚盈於睫,“奴婢能得遇大小姐,實在是奴婢今生的福氣。”
寧承玉淡淡一哂,什麼福氣,連她都不敢說日後給小詩帶來的,會否是福。
幸而這條路是小詩自己選的,自是比旁人幫她選好的路,要多一份走的勇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