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將銀子一試到手裏,沉甸甸的,就知道這個分量比起那位夫人賞的,隻多不少。
本來那位夫人賞賜的已經很厚重,加上這個,陳大夫就算愛錢都感到有點不敢受了。
那位夫人肯賞賜他,他自然曉得是什麼緣故,便是給的再多他也受之坦然。但是這無緣無故的錢財……
寧承玉開口了:“聽說大夫今天是例行給錦榮院的姑娘診脈,不知道可診出什麼來了?”
陳大夫眼皮一跳,來了。
他一手捏著銀子,一麵緩緩沉下身作揖:“回稟大小姐,那位姑娘已經較之前大好,雖然胎象還是有些不穩,但……隻要注意修養,便會無事。”
這後一句是他在左小婉跟前省略的,在左小婉,他隻會告訴她,小詩依舊是胎像不穩。
寧承玉微微笑了笑:“我就說陳大夫是妙手回春,有你的看護,小詩姑娘必然無事。”
這句話語氣何其柔和,就跟這位小姐慣常露出的那種神情一般,溫婉的毫無攻擊力。
可是陳大夫卻覺得衣裳下有薄汗掀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以後如果小詩姑娘有些什麼不測,還得算到他頭上的意思?
陳大夫連忙拱手:“大小姐謬讚了,老朽連大小姐的頭疼症都治不好,醫術實在不算精,對小詩姑娘隻能是盡力而為。”
先把鍋甩出去,他可不能背著,他不過一個大夫,所謂的妙手回春,不過就是說給別人看的招牌。哪個大夫敢扯著門麵喊著自己一定能妙手回春的。
“陳大夫不必過謙了,”春雨細聲細語說道,“小姐的頭疼症是頑疾,陳大夫大可以不必因此苛責自己,再說,大夫先前給大小姐開了安神的藥,這些日子大小姐已是覺得好多了。”
好個鬼……
他上次開藥是什麼年頭的事情了,要吃也早該吃完了吧,還這些日子覺得好多了,這不是把他當做白癡嗎?好不好的他怎麼知道?
再說,他什麼時候“因此苛責自己”了?
麵上還是把頭垂的更低,不敢泄露自己一絲情緒:“不敢不敢,老朽實在不敢。”
寧承玉終於說道:“行了,陳大夫是個醫者,想必平日裏等著求診的患者許多。就不叨擾陳大夫時辰了。”
陳大夫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終於敢把頭抬起來。就見到那溫婉淺笑的大小姐對他一笑:“還望大夫日後常來這裏走動走動,聽說陳大夫隔三差五就會進府一次,甚好,也順便來給本小姐看看。”
陳大夫的心碎裂了。
出了院門,春雨伸手向前:“大夫這邊請。”
陳大夫背著藥箱,一邊訕笑:“姑娘就送到這裏吧,前頭老朽認得路。”
畢竟往來多少次,什麼路也記熟了。
可是春雨微笑著:“大小姐囑咐將您老送到門口,婢子怎麼能食言了,大夫請吧。”
陳大夫掛著僵硬的笑,在春雨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向門口,隻是這一次,他感到有無數雙的眼睛盯著自己,讓他一刻都不得自在。
每次左小婉叫丫頭送他的時候,都不敢送出二門之外,自然都是為了避人耳目。那位夫人行事一向周全,不讓髒水有一絲機會潑到她的身上。
哪知道,這位大小姐行事竟是如此奔放,竟敢讓丫頭直接把他送到門口,這不明擺著就是要告訴闔府上下,他被大小姐給請去了嗎。
陳大夫不敢想那位夫人知道以後的後果。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這位財神,還能讓他靠嗎?
走到門口,春雨還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大夫銀子拿好。”
陳大夫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一邊還僵著麵皮說道:“多謝姑娘提醒。”
陳大夫落荒而逃,春雨瞧著他,臉上慢慢露出笑。大小姐教的這幾句話還真管用。
回到院子,春雨道:“大小姐,他走了。”
寧承玉翻著書頁,眸中劃過一絲了然:“他竟然敢把藥箱打開來看,看來也不見得有多聰明。”
“就是呢,”春雨轉到後麵給她捏肩,“一個大夫出門帶藥箱,箱子裏麵竟然什麼都沒有,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隻是那陳大夫一心想擺脫嫌疑,打開藥箱給寧承玉看,卻不想就因此露出了馬腳。
“夫人會因此對他起疑嗎。”春雨問道。
寧承玉淡淡道:“起疑不會,最多膈應一下。”
左小婉重用陳大夫,也不是一兩日了,她跟陳大夫之間早已建立了某種利益聯結,想要破除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隻是,知道寧承玉這麼大張旗鼓地請陳大夫過來,左小婉很難不覺得膈應就是。
但是讓左小婉膈應,對寧承玉本身來說,就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