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初葉,為了管理魂成學而成立的國際機構。管理有身份證明能力的和魂成學,以及與魂成學有關係的經濟、社會、文化方麵的國際組織便是其目的。擁有關於和魂成學的獨自搜查權、判決權。本部位於紐約。
1
做了一個夢。
還是那個夜晚的夢。即使最近的次數已經變少了,每當做夢的時候,三回裏依舊會遇上一次。
——九年前。
從雙親的葬禮逃出來的那個夜晚。
雨中,幼小的千尋獨自一人走在路上。
手上握著打濕的報紙和紙燈籠,一直低著頭。如同在看敵人一樣死死盯住地麵和降下的雨水——拚命停止思考。
停止。
凍結。
(——沒錯)
那時候的自己,完全無法考慮以後該怎麼辦,就隻是想著這種事情走下去。
雙親的去世,千尋還不能理解它的含義。
人一旦死掉,便無法再次相見,這點千尋還不明白。
或許,放任她走下去的話——緋原·千尋·蘭卡斯特會在某處瘋掉。
確實,自己就快壞掉了。
怎麼說呢,已經覺得什麼事都不重要了。
就在那個時候,千尋邂逅了那位少年。
『父親和母親不在了,難受嗎?』
然後,她才注意到。
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已經不會再見了。永別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千尋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旦接受這點,千尋又回到了原來的千尋。
因此。
緋原·千尋·蘭卡斯特十分憧憬那位少年。
並不是喜歡或是討厭。
那樣的感情,更像是想變得被誰幫助的感覺。
「…………」
「——緋原小姐」
有誰叫了她的名字。
「唔……」
「緋原小姐……緋原小姐!」
唔喵,千尋張開雙眼。
沒在意剛睡醒而弄亂的衣服,拿下蓋在臉上的毛巾後,立刻看見身邊的女孩子在搖自己的肩膀。
從窗戶射入的陽光穿過少女長長的頭發。一名體型很小的孩子。線條的纖細結合上容貌的嬌弱,就像見到了哪裏的妖精。
(怎……?我的宿舍竟然有這麼美麗的孩子)
剛睡醒的頭腦思考起來。
花了好幾秒才注意到她就是未冬。
「緋原小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誰在門口喊你」
「……哇,抱歉!」
猛地睜開眼睛。
即使未冬是臨時住下,這裏也是學生公寓。如果未冬現在正藏在這裏的事情被暴露的話也是一件大慘事。
「千尋——,還不起來的話我就要進去了喲——!!」
「啊——,等下等下——!」
從床上飛奔而出,慌張地壓住已經被打開來的門的門鎖。
「馬、馬上就出去了,麻煩再稍微等會兒!」
數分鍾後。
「因為今天有點要感冒所以遲點再走」對同宿舍的同學這樣說完後,千尋回到自己的房間。
「怎麼樣了?身體情況」
「……已經,舒服多了。十分感謝」
藏起來的未冬從雙層床的上層露出了臉。
「太好了。反正床也是空著的,慢慢療養吧」
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第二學生公寓用於貧困學生救濟的色彩很濃。結果就是住在這間公寓裏的學生很少,很多房間都空著。千尋的房間本來也是雙人間的構造,卻隻有她一個人住了進來。
再說,如果是大小姐住的第一公寓,打從一開始自己就不可能把未冬帶進來吧。房間姑且不論,正門可是采用作為防範措施的最新型。
「不,怎麼可以那樣。我馬上就離開。不能回禮,真是萬分抱歉」
「那,至少吃了飯再走吧,因為做了很多」
千尋把盤子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嗯,未冬小小的頭點了一下,直率地服從了。
早飯是果汁和油煎蘸牛奶雞蛋的麵包片,還有加入少許沙拉的羅宋湯。麵包片有兩塊,兩人各自吃了一片。
喝完飄著香氣的羅宋湯,吐出一口氣後未冬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好吃嗎?」
「是的,很美味」
露出淡淡微笑的未冬沒有一口氣吃完早飯,而是一邊慢慢享用一邊環顧房間。
「別、別看啦。會害羞的」
千尋紅著臉揮起雙手。
因為沒有室友,所以沒法否認有空曠的感覺。
倒不如說,這個宿舍就和剛來時幾乎是空無一物的狀態一樣。要說有什麼的話,也就隻有桌子和雙層床、從食堂借來的木質椅子,白色的窗簾。然後就是,偷偷打工的時候買的撐衣架,僅有的幾件衣服幾乎都掛在了那上麵。
雖然確實是充斥著寒酸的地方……但是拿到下次獎學金的話應該會稍微有所改變吧。
一邊認真的苦惱著一邊咬了口胡蘿卜,未冬開口道。
「那是什麼?」
手指著的,是立在窗戶邊的狙擊槍。
「哦,氣動狙擊槍。是把氣槍。我呢,是因為這個東西才能進這所學校的」
「是特待生嗎?」
「沒錯,就是那個。我從中學生的時候就開始找能成為特待生的運動了,然後找到了氣槍射擊。你看,因為很稀有,所以不是連競爭對手都很少嗎?」
「競爭對手再怎麼少,能成為特待生的人也很稀少呢」
未冬發出欽佩的聲音。
「喜歡嗎?氣動狙擊」
「啊——、唔唔嗯……該怎麼說呢,一開始覺得很害怕」
「害怕?」
未冬感到不可思議的歪過纖細的脖子。
千尋心神不寧地咬了一口麵包片笑著回答。
「以前住在英國的時候呢,偷偷把父親的氣槍拿出來過」
帶著懷念的語氣說道。
「父親開槍的時候,感覺砰砰幾下就能打出洞來很有意思。子彈和鑰匙放的地方我都知道,好幾次都想試試看開槍的感覺,而且也覺得自己知道使用的方法。就這樣,和鄰居家的小男孩互相爭搶起來,然後走火打中了我的胳膊」
未冬驚訝地用雪白的手捂住嘴。仿佛在想象手臂被貫穿的疼痛,眼睛眯細。
微微撫摸著兩隻手臂,千尋繼續說。
「雖說是氣槍,可是子彈還是鉛製的呢。痛的一塌糊塗。那個小男孩哭了,即使我被送到醫院裏也哭得夠嗆。這之後的我隻要看到氣槍就很害怕很害怕,甚至身體會瑟瑟發抖。苦惱的父親也放棄了氣槍,放到了倉庫的深處」
沉默降臨。
一幹二淨的碗裏,勺子的撞擊聲響起。把千尋做得看上去很好吃的最後一塊萵筍放入口中後,未冬詢問起來。
「……可是,為什麼還要選氣槍?」
「因為很後悔」
露出爽朗的笑容,千尋答道。
「隻是看到父親的動作就感到害怕,我討厭這樣。就算是害怕也好,起雞皮疙瘩也好都要拿在手裏。為了成為特待生而努力的話,就會變得不那麼害怕了。——可是,現在來看的話,之所以會那麼害怕,可能是因為不擅長呢」
話說到這裏,千尋突然「啊」了一聲。
羞恥心全開。
「啊哈哈,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吧。說了奇怪的話抱歉哦」
「並沒有」
未冬搖頭。
然後,說出自己的感想。
「我覺得很厲害。要說的話」
千尋的臉嘭地變得通紅。
「才、才沒那麼誇張啦」
哈嗚嗚嗚嗚,發出這樣意義不明的聲音。因為被太過直接的讚揚,千尋庫魯庫魯地轉起勺子。
看見她的樣子,未冬露出千尋無法察覺到的小小的——微笑。
(真的……不是依靠“傷”,而是為了誰而擁有的力量。是艱辛和痛苦轉變而成的力量。)
(……如果我也有這份堅強的話)
心中的話並沒有說出口。
這些話對千尋來說很失禮。一開始並不頑強,她是在付出與之相應的努力後才會如此強大。
雖然和“傷”相似,但絕對不同的強大。
「那、那麼,差不多該收拾下了。」
從座位上站起來,千尋開始慌張地收拾餐具。
「我來幫忙」
未冬站起來的時候——床下角落處放置的相框進入了視線。
「請問是緋原小姐父母的照片嗎?」
「嗯」
「父親剛才聽說過了……您的母親呢?」
「兩個人都不在了喲」
「……對不起」
「好啦,沒什麼的」
千尋若無其事地笑了。
「畢竟,已經過了九年,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九年?」
千尋點頭。一邊整理餐具,一邊說道。
「九年前,因為一起航空事故」
——啪嗒——
杯子掉到桌麵上旋轉著。塑料的杯子沒有碎裂,就這樣轉著,掉到了未冬的腳邊。
「未冬?怎麼了嗎?」
「……該不會是……勒達-117……」
「雖然確實是那架……」
未冬的臉色變得蒼白。
比昨天千尋在外麵遇到時更青,更痛苦的表情。
就連慌亂地撿起杯子的右手都在微微顫抖。
「……對不起」
忍住痛苦一樣咬緊牙齒,少女頭發散亂地跑出了屋外。
「未冬?」
未冬低著頭向追出來的千尋舉起一隻手。別靠近我,這隻手如此訴說道。
「未冬?我難道,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嗎?」
「不是緋原小姐的錯。這是我的問題」
「在說什麼啊」
在門外,未冬慢慢地說道。
「——我記得,勒達-117,是從東京發往倫敦,六月十三日的航班吧?」
千尋驚訝地停了下來。
仿佛忘記了呼吸一樣,連思考都停止了。那一天,那個航班,即使想忘也忘不了——是她最為深刻的記憶。
「未、冬?為什麼……?」
舌頭打卷。
未冬依舊低著頭,似乎絕對不會看向這裏。
忍了很久的聲音,終於說了出來。
「因為殺死緋原小姐的雙親的人——是我」
「…………」
——千尋什麼話都說不出。
然後,未冬深深地鞠了一躬,離開了這裏。
千尋的腳仿佛被釘在地上一樣無法動彈。
然而,最後瞥見的——如今正忍著淚水的少女的笑容,千尋永遠不會忘記。
2
到了中午,千尋趕到學校。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卻不可能就這麼輕易請假。所謂特待生,就是態度稍有不甚便會被取消的存在。
盡管這樣,人在上課時卻完全不在狀態。放學後,伸子一臉愕然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到底怎麼了啊,千尋?」
她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
「雖然你一直都呆呆的,但是今天的程度有點過了哦?還是說感冒把腦袋燒壞了?」
「我有那麼奇怪嗎?」
「超奇怪的喲」
用力地點了點頭,伸子斷言。
稍微考慮了一會兒後,千尋這樣回答道。
「——實際上,昨天,我撿到了一個女孩子」
「哈啊?」
伸子皺著眉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原來如此」
聽千尋說完事情原委後,伸子小小地歎息了一聲。
她們兩人現在正在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中庭。因為在教室裏和伸子說不太好,所以提案後移動到了這裏。周圍種植著眾多被修整過的樹木,尤其是花壇中的紫陽花,正綻放出美麗的花朵。關係親密的女學生群體也能在這裏看見。
千尋和伸子正坐在這樣一座庭院的一角。
「——該怎麼說呢,你還像以前一樣那麼有魄力呢,千尋」
「什、什麼啊這話」
「沒有啊,因為你看,一般會放著不管吧,那件事。稍微有些正義感的人的話或許會報警吧。特地帶回宿舍、偷偷帶進房間這樣的做法,說是有魄力一點都不過分呢。寫作漢字的漢,讀作『男人』的那個感覺!」(譯注:這裏被翻譯成魄力的原文是『男前』)
「真是的,小柏!」
「好的好的,我不是故意胡扯的啦」
手掌來回搖著,伸子苦笑。
隨後變成嚴肅的表情,
「隻是,這事感覺其中根源很深呢。我認為不要扯上關係比較好」
「根源很深?」
「嗯~」
伸子交叉雙臂,作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嘛,也沒辦法對千尋保密嗎。這雖然是從我父親那兒聽來的呢」
「嗯」
為了聽伸子說,千尋把耳朵湊近。
伸子的父親是一家大新聞公司的重要員工,是名經由各種現場的鍛煉越級成為董事的熱血漢子,伸子成為那樣的性格也是受到他父親很大的影響。千尋早就想認識一下了。
雖然說要員泄漏機密是件大問題,不過眼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一說到昨天看見烙印局的事情,他的態度立刻就變了。氣勢洶洶地問我在哪裏看到的。總覺得這次的事情連新聞部門都受到了壓力,讓很多情報都被封鎖了,讓我們從以前提供的資料裏一頓好找」
從腦袋上伸出兩根食指,伸子做出一副過時的表現。
「——這之後呢,提供的資料其中之一就是九年前的飛機事故。」
「那……」
「詳細的內容我也不清楚啦。但是,那個叫做未冬的孩子因為勒達-117而變得麵色蒼白的話,果然脫不了關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