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古怪的婦人(1 / 3)

他狼狽的站在那裏,感覺自己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汗顏無地,恨不能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可一再被洛櫻打壓,他心裏的那股不甘之氣又讓他想奮起反抗。

他不想在洛櫻麵前,變成一隻被馴服的小狗。

在他洛庭尹的心目中,除了師父,沒有人能讓他變成一隻被馴服的小狗,他覺得他一再屈服於洛櫻是對師父的背叛。

可同時,他又有另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覺得洛櫻幾乎就是師父的化身,他屈服於她沒什麼不對。

這種矛盾的感覺撕扯著他的心,讓他難以安定,他不知道如何反駁她的話,隻能緊咬下唇囁嚅道:“……那……那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看著六姐姐……被送到秋風苑那種鬼地方去麼?”

“秋風苑我也住過。”

“可是六姐姐……病……病了。”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益發的低了,“她病的很重很重。”

“她病的再重也沒有我當初病的重,那時我差點死了,如今不也好端端的站在你麵前。”洛櫻見洛庭尹終於被說動,心下歎了一口氣,又道,“況且,你一再跟我強調六妹妹是個善良單純的人,她這樣善良,怎麼可能會忍心讓你為她大動幹戈,跑到老太太屋裏來鬧,你若真心為她好,就不要讓她雪上加霜,再添心病,心病可是最難治的。”

“……”

洛庭尹鼓起勇氣抬頭看著她,充血的眼裏盡顯哀傷無助之色,他茫然喚了一聲:“五姐姐……”頓一頓,又道,“難道我就不管了?”

“過尤不及,有時候管比不管結果更好。”

“可是……”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放手,否則,就變相的證明了流言蜚語不是流言蜚語,而是事實,六妹妹她還沒有嫁人,難道你想讓她名聲盡毀,我想你應該知道什麼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

這一句,如雷轟電掣一般,徹底將洛庭尹所有的維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服統統擊垮。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師父用血淋淋的事實證明了這八個字的可怕。

他徹底呆在那裏,張著嘴巴,怔怔的看了洛櫻好半晌,最後,整個人全都垮了下來,軟軟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響頭。

“老太太,對不起,今天是孫兒冒失了,孫兒有罪,任憑老太太責罰,還請老太太不要生氣才好,也不要因此而責怪六姐姐。”

“……你知道錯了就好,快些起來吧。”

老太太再度老淚縱橫,這一次不是氣的,而是欣慰的,雖然他還在為洛玥說話,可是能讓他磕頭認錯已是難能可貴了。

洛庭尹並沒有起身,而是轉了個方向,向張氏磕頭認錯道:“三嬸,對不起,剛才侄兒多有冒犯,還請三嬸嬸不要放在心上,你若想責罰侄兒,侄兒不會有絲毫怨言。”

張氏本就不是那種小雞肚腸,喜歡記仇的人,一聽洛庭尹這樣說,她連忙走過來扶住他:“庭尹,嬸嬸不會放在心上,你趕緊起來。”

“謝謝嬸嬸。”

洛庭尹木木的站了起來,然後看了一眼洛櫻,再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洛櫻看著他如此喪魂落魄,知道他的認錯,雖有悔過之意,但更多的是想要保護洛玥,他怕自己跟老太太鬧僵了,洛玥更沒有好果子吃。

她之所以用洛玥來說服他,也是不得已之舉,他為了洛玥早已鑽入了死胡同,不用洛玥來說事,勸也白搭。

她心中一歎:“庭尹,看來我要盡快讓你看清洛玥的真麵目了,省得你一再執迷不悟,反毀了自己。”

洛庭尹一走,鬧的雞飛狗跳的福祥閣終於消停下來了。

老太太對洛櫻益發欣賞和看重,要留她一起用午飯,因為時間還早,老太太心裏還記掛著洛嬋,稍作休息,就拉著洛櫻的手,帶著張氏一起去芳華苑看望洛嬋。

對於風華苑藏匿殺人犯之事,老太太和張氏一無所知,洛櫻自然也不會說破,她正好借此機會,去芳華苑看看情況,或許是她猜錯了也未可知。

早有人看到老太太和張氏,洛櫻三人朝著芳華苑的方向走來,趕緊去通報了洛嬋,洛嬋心裏一驚,暗想老太太早不來,晚不來,正好在這要命的關頭跑來。

剛剛,洛熙平答應她要將蘇治賢送出長陵城,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正要命人把易容成婦人的蘇治賢送出芳華苑,老太太就帶著張氏和洛櫻來了。

“燕語,快,快扶我上床……”

忙亂了一早上,她頭又痛,手又痛,實在是無力站住。

燕語生怕觸到她手指上傷口,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上了床,洛嬋又輕聲交待道:“老太太和三嬸嬸五妹妹都來了,表哥那裏隻有鶯歌一個妥貼人,我不放心,你也去看看,務必給我把表少爺看好了。”

她想老太太她們隻是來看看就走,她不必急著冒風險立刻把人送走。

雖然老太太待她好,但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況且不僅有老太太,張氏和洛櫻也來了,若不小心鬧了出去,那麻煩就大了。

她蓬著鬢發,病氣焉焉的躺在那裏,心思難安。

不一會兒,門簾一動,洛櫻,老太太,張氏三人已經走了進來。

屋裏燒著銀霜炭,炭氣夾雜一股苦澀的藥氣,迎麵撲來。

“嬋兒,今日可好些了?”

還沒走到洛嬋身邊,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詢問了起來。

“老太太……”洛嬋掙紮著要起身相迎,“疏琴,快扶我起來。”

疏琴趕緊將床邊繡幔掛好,就要去扶她。

“好孩子,快別起來了,”老太太急步走了過去,一把按住洛嬋的肩膀,上下看了幾眼,見她一臉病容,額上,手上都纏著紗布,心疼的替她掖了掖了被子,嗔怪道,“你都傷成這樣,還忙著起來做什麼。”

洛嬋強笑道:“也沒什麼,都是些外傷,養幾日就好了。”說著,又衝張氏和洛櫻都笑笑,“嬸嬸,五妹妹,你們也來啦。”

張氏笑道走了過去,“我來看看大姑娘,今日瞧著好像氣色好了一些。”

洛櫻隨張氏一起走過去:“我也來看看大姐姐。”

“有勞二嬸嬸和五妹妹了,快請坐。”洛嬋看見洛櫻,想到昨日墜落馬車,和洛庭尹爭吵的種種狼狽之態,很覺尷尬,她扯著嘴角又笑了一聲,然後躲閃了目光,轉頭吩咐道,“望湘,還不倒茶去。”

洛櫻看到她眼睛裏的躲閃和尷尬,心知她素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昨日,她在自己麵前儀態盡毀,再見時,肯定心裏不舒服。

她不舒服,她越舒服,她笑了笑:“姐姐客氣了。”

“是啊,大姑娘,你也太客氣了,都是一家子親骨肉的,說什麼有勞了。”

張氏笑著坐了下來,正要再說兩句客套話,忽然老太太“咦”了一聲。

洛嬋心裏有鬼,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老太太發現什麼了?

“燕語和鶯歌兩個跑哪裏去了?”

老太太朝屋裏四處望望,剛剛在外間堂屋,就沒見到這兩個丫頭。

洛嬋身邊一共有四個大丫頭,鶯歌,燕語,疏琴,望湘,平時最近身服侍洛嬋的是鶯歌和燕語兩人,怎麼洛嬋傷成這樣,這兩人反沒影了。

老太太很不高興的又說道,“這兩個丫頭被你寵的不像樣子了,都學會拿大了。”

洛嬋鬆了一口氣,笑著解釋道:“我怕額頭上疤痕太明顯,讓她們兩個按著太醫的方子親自熬藥去了。”

“……哦,我說呢,她們兩個平日服侍你還算盡心,怎麼你傷了,倒不見人了。”老太太沉吟一聲,又擔憂的看向洛嬋的額頭,“嬋兒,你也不要太過憂慮,張太醫說了,即使留疤,疤痕也不會太明顯,脂胭就能蓋住了。”

洛嬋眼神一黯,若能不留疤,誰還願意有疤,就算脂粉能蓋住,也是有了瑕疵。

還有她那雙纖纖素手,以後還能不能彈琴都不知道。

如果,她失了美貌,又不能彈琴,子越怕是更加瞧不上她了吧,從前,他身邊的姬長清可是美的傾國傾城。

她心裏煩亂之極,臉上依舊撐起笑容:“嬋兒省得,不會自尋煩惱的。”

“還是大姑娘心胸寬廣。”張氏讚歎一聲,又皺著眉想了想說道,“我好想聽說過什麼白獺髓是祛疤良藥,不知道哪裏能買到。”

洛嬋心思一動,繼而無奈苦笑:“那樣好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千金難買,我到哪裏去弄。”

老太太看她一副明明失意,卻還要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更加疼了:“嬋兒,不怕,到時我跟你二叔說一聲,讓他找去,我就不信,弄不到白獺髓。”

“嗯。”

洛嬋點點頭,心裏卻不敢抱有太大希望。

不要說她,當年附馬氣惱宋懿如紅杏出牆,借酒壯膽,將酒壺擲於宋懿如身上,酒壺砸碎,在宋懿如胸口劃下一道深深血痕,後來就落了疤。

為了祛除那道疤,宋懿如不知尋了多少藥,總不見效,如果白獺髓真這麼好弄,她早就用上了。

不過,宋懿如那個賤人比她幸運多了,至少她傷在胸口,不像她,倒黴透頂,傷在額頭。

想想,她就覺得忿忿不平,難受的直想放聲大哭,又怕勾得老太太一起哭,隻能拚命的咬牙讓眼淚往肚子裏流。

忽地,她想起一件事,七年前,洛櫻跑到樹上掏鳥蛋,被二弟一彈弓打了下來,洛櫻摔到石頭上,臉頰上落下一道疤。

她仿佛記得,直到她被趕出府,那疤痕也沒有消退,怎麼現在倒看不見了,難道是她沒在意?

她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向洛櫻的臉,細細一看,果然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她急忙問道:“五妹妹,我恍惚記得你小時候臉頰上有一道疤,怎麼好好的就沒有了?”

“是啊,嬋兒,你不說我倒忘了。”老太太伸手指著洛櫻的左臉頰,“櫻丫頭小時候這裏好像是落了一塊疤。”

張氏茫然的看著洛櫻,那時,她還未嫁入洛府,根本沒見過小時候的洛櫻。

“……”

久久沉默不語的洛櫻,聽張氏提起白獺髓,想到了宋懿如也曾花重金四處尋找此物。

白獺髓是否像《拾遺錄》裏記錄的那麼般祛疤有奇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倘若有一盒白獺髓在手裏,宋懿如和洛嬋一定會爭破了腦袋搶著要。

聽洛嬋和老太太一起問她,她抬手摸了摸左邊臉頰,懵然問道:“……是這裏嗎?小時候的事,我還真記不太清了。”

“就是你從樹上跌下來的那一回。”洛嬋生怕洛櫻忘了,急忙提醒。

洛櫻垂下眼睫想了想,模糊的記起她是從樹上跌下來過一回,是洛庭軒說他用彈弓打鳥,不小心誤傷了她,當時她連牙都跌掉了,幸好,跌掉的是乳牙,後來牙又重新長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