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反抗(1 / 2)

周潔今年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學校,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一名金融專業的研究生。

他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著很年輕,可誰能想到他已經工作過三年了呢,再過一個月他就24歲了。大學畢業他應家人要求在他們那個小縣城找了份老師的工作,小學老師,教語文,可自己明明學的是金融!他恨恨地想。工作沒什麼難度,他偶爾備一下課也是學校有領導來檢查的時候,他過著和之前十幾年一樣無聊的生活,他已經決定把自己的一生都蜷縮在這個縣城裏,他是獨生子,他的父母需要他來養老,這是很正常的。他沒什麼朋友,疏於人情世故,不曾體會過別人的喜怒哀樂,他都甚少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他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但父母希望他趕緊找下一個對象,“隔壁鄰居已經開始懷二胎了。”父母告訴他。於是他就把和女人結婚提入日程,但是在尋找的過程中陡生變故,有一次課堂上,他聽見那些小孩咿呀學語的聲音,感到自己也正在咿呀學語,他像見鬼似的立馬扔掉課本,沒命地跑了出去,丟下一群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麵麵相覷的孩子。

他辭職了。

他對父母說:“爸,媽,我要考研去了。”

父親罵他:“糊塗!好好的工作不做,你犯什麼傻?”

母親也來央求他:“兒子,你看看我,我已經六十歲了,你爸也六十多了,咱就老老實實在家過日子好嗎?”

他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說,隻拚命地搖頭。

老頭被他氣著了,抽出一條木棍就往他身上打,嘴裏不住地罵道:“你這個白眼狼!不孝子!我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母親拚命阻攔,被父親一把推過去,摔在地上,嘴裏發出痛苦地呻吟。

周潔顧不得躲,撲到母親身邊,顫抖著問:“媽,你怎麼樣了?”母親雙手扶著腰側,整張臉皺成了一團,冷汗從額頭上滲了出來。父親手中的棍子不停地抽在周潔身上,發出一聲聲的悶響。

周潔爬起來又朝父親跪下去,他說:“爸,你就讓我走吧!”

“你還不認錯?啊?”老頭丟了棍子,抄起一張凳子就要往母親身上扔,他惡狠狠地說:“都是你這個老太婆慣的,看看吧,他都成了個啥!”

周潔奪過凳子,狠狠摜到牆上,隨著“砰”一聲,整張凳子四分五裂,他感到自己也四分五裂了,他痛苦地捂住臉,不住地道歉:“爸,我錯了,我錯了,你別這樣了。”

老頭徹底愣住了,這個往日裏一聲不吭,乖巧懂事的兒子今天竟發了瘋,就因為想離開他們,他反抗了自己!

“滾!”父親指著門口對他說。

他帶著自己的積蓄來到另外一座城市,在那裏租了一個地下室開始了漫長的求學曆程。

他或許是有天賦的,畢業三年竟也沒把大學所學的知識忘光,他看著那些題目,生出熟悉的親切感,他在題海中遊刃有餘。但他顯然不會打理自己的生活,饑一頓,飽一頓,中間生過無數次病,考上研究生那天他已經瘦得皮包骨了。

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他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他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沒了父母的嘮叨,他竟一時手足無措,陷入了迷茫之中。他躊躇著給他媽打了一個電話,老兩口一年多沒見到兒子了,當初的氣憤早已不見蹤影。周潔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母親一個勁安慰著,又讓他爸接,可老頭死活不願意,在不遠處破口大罵他是不孝子,讓他滾遠點,永遠別回來。

掛了電話,周潔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他去食堂給室友劉孟飛打了飯,一路往宿舍趕。

劉孟飛一邊扒拉周潔帶回來的飯,一邊看視頻,期間和坐在床邊玩手機的周潔閑聊。他是楊黎副教授帶的學生,經常抱怨導師給自己安排繁重的課題任務,他對周潔的導師那堪稱“放養”的培養方式感到羨慕。在聽到“放養”兩個字時,周潔輕輕皺了皺眉,隨後又笑著說:“我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走了運了。”劉孟飛立馬捕捉到這句玩笑話,揶揄著說:“你這比喻可不恰當啊。”周潔笑了笑沒說話。

周潔的導師張永平是一位已婚男性,三十多歲,經過這些年的奮鬥,去年也成功升職為教授,慢慢成為院裏的一把手。周潔喜歡聽他上課,他的導師有一種魅力,吸引人靠近,周潔特別喜歡聽他講話,滔滔不絕又自信儒雅。後來他終於知道,那是因熱愛而發光發熱的魅力。他在座位上端正地坐著,帶著微笑直視張永平的眼睛,卻又在導師把目光鎖定在他臉上時收回視線,低頭專心記筆記。沒人知道他的筆記本上記了什麼,他總在想自己當初上課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這份自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