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楚芳菲躲在白素素的轎子裏順利地出了皇城。
連日趕路,終於在第二日傍晚抵達了惡人穀。
衝天的血腥味熏得楚芳菲嘔吐不停。
白素素將帕子遞給她,輕拍著她的背,含淚道:“菲菲姐,節哀!要不咱們不進去了吧?你還懷著身孕,別傷著孩子。”
楚芳菲接過帕子,擦淨了嘴邊穢物,錯過了白素素眸子一閃而過的得意。
她搖頭,“這裏是我家,這是我家人的血,我怕什麼?如果他們在天有靈,盤桓此處,該怕的是凶手,而不是我!”
白素素的身子幾不可見地抖了抖,她喉嚨滾動,攥緊了衣擺。
惡人穀入口已經被炸塌了,她踩著碎石進入,順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往前走。
每一步都邁得艱難沉重。
抵達大殿的時候,她幾乎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白素素先她幾步上了台階,推開了大門。
白素素的嘴裏還念叨著:“外麵風大,姐姐你趕緊進來躲躲風,啊——”
白素素驚恐地跑到了楚芳菲的身旁,抱緊了她的手,哆哆嗦嗦著:“菲菲姐,咱們...咱們走吧,你...你別看...他們太慘了...真的太慘了,嗚嗚嗚...”
楚芳菲放眼望去。
轟——
她五指瞬間收緊,指甲蓋兒陷入手掌心,霎時間就是黏膩一片。
她看到了什麼啊?
堆積如山的斷指殘臂,源源不斷的鮮血...
殿內光亮照下來,她才看到台階早被鮮血染紅,粘稠源源不斷地從大殿內向外湧出...
她閉上了眼睛。
這一定是一場噩夢,很可怕很可怕的那種噩夢。
她默數十聲,緩緩睜開眼睛。
這不是夢。
她真的身在地獄!
她心如刀絞,甩開了白素素的手,一步步爬上台階。
她嘔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她嚐試了好幾次都站不起來了。
她手腳齊上,在布滿親人血泊的台階上爬行。
終於,她到了大殿裏。
離得近了,她能看清每個人的表情,他們...死不瞑目啊!
這些人曾經帶著她在山裏放風箏;
這些人曾經為了逗她開心想方設法地弄好吃的給她吃;
這些人曾經陪她練武,被她打傷卻笑著說沒事,還對她豎起大拇指,說大小姐真厲害;
這些人曾經因著她怕黑,替她做了滿屋的紙燈,形態迥異,是她從未見過的新鮮;
這些人也在她的生辰那日,放了整整一夜的煙火,燦爛了她的整個年少時光;
這些人摸著她的腦袋對她說過“大小姐,如果你不嫌棄,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和尊主有我們,就不再孤單了”;
這些人在她偷跑出穀的前夜還苦口婆心地對她說“大小姐,外麵的世界波詭雲譎,人心險惡,你這麼單純善良,千萬別出去。你別怪尊主,尊主是個好哥哥,他一心隻想保護你”。
......
一切都曆曆在目。
她和哥哥不過是在他們危難之時伸出了援手,這些人就感恩戴德,掏心掏肺...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他們會不會寧願沒有遇到過她和哥哥?
楚芳菲跪在血泊裏,跪在他們的屍身前,她磕頭認罪。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們的話,我不該違背哥哥的命令出穀。”
“對不起,我把傅玖臨的一句戲言當了真,眾生平等,嗬...好一個眾生平等。”
“對不起,我愛錯了人,害了你們...”
她已泣不成聲。
原來,這些日子,她的鎮定冷靜全都是裝出來的,不是不悲傷了...而是全被她壓在了心底深處,此刻乍然見到,那種哀傷就成倍地反彈而來,她再也忍不住了。
“啊——”
她痛呼出聲。
她想要將他們的屍身一一拚湊完全,可怎麼找啊...
“我怎麼這麼笨?我什麼都做不好!我連讓你們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嗚嗚嗚...”
淚如雨下。
白素素站在她身後,眼神裏露出和之前麵對楚芳菲時截然不同的陰冷。
她耳朵一動,忽然就蹲在楚芳菲麵前,拽住她的手,冷笑道:“菲菲姐,你說得對,你的確錯了。十年前,你救了我;八個月前,你救了傅玖臨。可惜我和傅玖臨都不是知恩圖報的人,是你親手引狼入室,你才是覆滅惡人穀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