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在目送小姐進入書房之後,就被白術扯著離開了。兩名小白到了藥房,後者教她如何處理這種藥物以後,就安靜地開始幹活。
直到兩人戴著的手套都被染滿藥材顏色,白鷺才開口低聲問了一句:“你……師傅要做什麼?”
白術聳肩。“師傅的脾氣很古怪,我也不清楚。”他頓一頓,又加了一句:“不過,我很少見到被師傅留下的人,你家小姐是第一個。”
她就不再問,而同時袁葉離正在打量書房。
書架四麵環繞,最終端是書桌。書房中的陳設依舊簡單,但已經稱不上簡陋了。書架似乎年紀很大,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味,與書香混合在一處。而書架與桌椅顯然是成套的,桌腳花紋蜿蜒而上,甚至擺了一個茶壺。這書房分成兩截,中間用門檻隔開,靠近門口那邊兩旁擺著待客的椅子,它被擦得幹淨錚亮。
袁葉離想在旁邊坐著等一會兒,但她卻在旁邊的椅子上看到了字條。
字跡蒼勁有力,看得出是出自上了年紀的人之手。它讓袁葉離往前。
她跨過門檻,看到書桌上擺著個碗。碗為什麼會在書房裏?她皺眉,但很快就明白——因為那碗裏盛著藥材,而這種藥材袁葉離不認得。她思索片刻,覺得這大概是老人給自己的問題,遂思索起來。
因為是書房,所以答案一定在書中。她開始在書架上尋找,很快找到一本藥材的入門書籍。書籍本就珍貴,下等人連接觸到文字的機會都無,何談積累起幾個書架的書來?而且,醫書不是那麼容易能拿到的,先是手抄故而量少,隻有世代為醫的家族才會有這個數量的藏書。
她很快知道,這種藥材叫當歸。
當歸,應當歸去。查到這裏就無法接續了,袁葉離把書擺好,繼續搜索。梁先生顯然認為她應該知道這種藥材,故而線索不在此處。然後很快,袁葉離注意到了書房中的一本書。
它很薄,如果不留神,甚至會因為它擺在角落而忽視它。
袁葉離撿起這本書,稍微翻過幾頁。發現是一本手抄的詩集,而且沒有寫下作者之名。它就叫《當歸》,直白,完全沒有普通詩集的那種婉轉柔約的風格,和它所記載的詩句一般。而且,很容易就能看出,這些詩出自同一人之手。
梁先生讓自己翻出這本書來,是要她做什麼?
袁葉離打量周圍。書房裏確實沒有別的了,隻餘文房四寶,甚至連香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害怕書籍受損,因此不焚香。
這時候,她才發現。桌上的宣紙是裁好了的,而且量很多。一開始袁葉離以為這是先生的習慣,但現今一看顯然並非如此……她點算紙張數量,先生是要她抄書。
為何?
袁葉離沒有想,既然隻剩這樣一條路,她就隻能抄了。她將碗擺到一邊,碗中當歸顫了顫。她提筆,開始寫。房中燈光恍惚,映照著她手腕打在紙張上的影子。宣紙比不得旁的紙張,是有些粗糙的,也與袁葉離慣常用的紙張不同。
但是她不介意,隻是一首一首往下抄。
燈光若隱若現,時間開始流逝。
毛筆接觸到紙張時不會發出聲音,袁葉離吊著筆,握筆的姿態仿佛她握著一隻雞蛋在寫字,筆尖快速地在紙上挪動,描繪出漂亮的小楷。書冊上的詩歌也是如此,即使你認為它由男性所寫,但卻是女子的手筆。端麗秀美,所有讚美之詞都能用以形容這手字。
寫它的人是誰?作它的人又是誰?
袁葉離隻是無意識地在想這兩個問題。這些都是情詩,但單憑標題與內容,難以分辨是男子抑或女子所作。她隻是繼續抄,再抄到第五首詩的時候,她右手食指的指甲慢慢疼起來。
很慢。
比起之前的折磨,簡直如同情人溫柔的呢喃。
但疼痛就是疼痛,袁葉離隻得停下手,尋了一個較為舒適的握筆方式,繼續抄寫。房中的燭光倒是很亮,袁葉離不擔心自己會因為雪盲的後遺症看不清這詩歌的內容。等抄到一半時,指甲卻越發疼得厲害。
是食指。
寫字的人都知道,握筆時食指處於最上,人又是習慣用它的,所以往往用拇指和食指持著筆就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用這兩根手指,那麼袁葉離想必能熬到整本詩集抄完。越是用力就越疼,就好像身在迷宮中時,袁葉離因用腳走路,所以每走一步都像是再承受一次被銳利岩片割開的痛楚。
有汗從袁葉離額上滑落,她試圖冷靜,放下筆,用手帕擦掉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