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白術帶著白鷺來到廚房。白鷺才發現已經到了小姐用晚膳的時分。兩人開始做菜,這菜是四人份的,顯然山莊中並無上下尊卑之類說法。一旁的藥還在熬,散發出白鷺熟悉的藥香。
“這些……你一個人做的?”
白術苦笑:“是啊。”
“你的意思是,收割藥材,精製藥材,日常事務,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少年有些無奈:“不,藥材的話師傅也會參與進來。”他頓一頓,似乎並無特別考慮白鷺心情:“你們來了以後,我忙了許多,就隻是這樣而已。”
這個人常年在山莊中,又跟著脾氣古怪的師傅,似乎也變得不大懂與人相處,於是白鷺不多想。她切菜,然後下鍋。有了她幫忙,飯菜很快做好,白術道:“等一下你將這個送去書房。師傅的意思,是你不要幫你小姐的忙,隻要送飯菜進去就行。我會等你。”
白鷺聳肩:“我不識字,也幫不上什麼忙。”
“嗯,”少年完全沒有捧場的意思,語氣直白得教人不知所措:“她大概也不會讓你幫忙。”
她不說話,感覺自己已經體會不到憤怒了。她將飯菜端到書房,推開門,看見袁葉離正在抄書。她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的指甲,此時此刻又被包好,似乎是染血了。白鷺明明不心細,但卻格外注意自己家小姐,她把飯菜放在一旁:“小姐,你的手傷了?”
袁葉離“嗯”一聲,“你是來送飯菜的,放下就好。”
白鷺不聽:“你稍等,奴婢來為你包紮。”
“不必了,”她頭也沒抬:“這樣就好,其他的等到我寫完再講。”
手帕是灰色的,它的顏色在慢慢加深,往黑色靠攏。白鷺看不下去:“小姐,你這樣……”
“用手帕和用繃帶並無任何不同,過一陣子它自然會止血。”她很冷靜,仿佛受傷的是白鷺。
因為和人說話的緣故,她差些將‘若’字寫岔,幸好理智還在,袁葉離成功控製住了錯筆,繼續往下寫。見狀,白鷺隻好將飯菜端上,袁葉離抄完這首五言律詩的最後一個字,點算書頁,隨後捧起飯碗。
白鷺站在一側,默默看著袁葉離寫出來的字。還是那樣好看,盡管白鷺想不到任何讚美之詞。會說這種話的人,是春燕。須臾,碗空了。白鷺端著餐盤走回廚房,就如同白術所說一般,他在等她。
房中的袁葉離此時已經抄得差不多,她相信今晚若晚些睡,應當能將這些詩抄完。天色早已黑了,桌上燃點著的燭火成為這屋中唯一的光源。等到這時候,她才慢慢體會到這些詩的主人——必然是個極為深情之人,而她即使作為旁觀者,也感覺動容。
廚房是漏風的,兩人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吃著被留在鍋中的飯菜。白術先開口:“你家小姐情況如何?”
白鷺冷哼一聲:“托賴,還好。”
白術心情複雜,他隻是受師傅所托了解一下情況。他試圖解釋,但感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了。“白鷺,師傅他就是這樣……而且,這是有理由的。”
“怎樣?”
他卻不說話了。廚房中很冷,白鷺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再也沒問過白術一句話。
臨近袁葉離平日就寢的時間,她終於抄好了整份詩集。她手抖得厲害,但卻堅持著檢查一遍,疊成一疊。抄得很順利,雖然談不上完美,但至少是好看的。一般人抄書都會有個毛病,抄的時候不發覺,抄完以後,才驚覺第一張與最後一張簡直天淵之別。袁葉離卻並沒有。
擺好以後,袁葉離離開書房,白鷺正在外間等她。她看起來不像往常那般,隻是沉默不語。
袁葉離心情不算壞,所以她笑著道:“你這丫頭又如何了?”
白鷺搖頭,苦笑:“小姐,熱水已經備好。”
她回到房中,梳洗完畢,任由白鷺替她蓋上被褥。此處隻有一張床,沒有床簾。白鷺正要去滅掉燭火,卻突然回頭。她見袁葉離還沒有合上眼睛,於是她開口,兩人視線交彙。
“小姐……”
“嗯?”
“什麼事都沒有?”
“嗯。”
袁葉離合上眼睛,看不出她哪裏不對勁。這樣過了一夜,第二日白術前來時,手中卻沒有早膳。他正式行禮,對袁葉離說:“袁姑娘,師傅請你去飯廳與他見麵。”
昨日的話是“去書房”,而今日終於能見到人。袁葉離沒見過這位禦醫,一邊心中想象著他的模樣,一邊來到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