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處理一陣子藥材之後,悄悄離開藥房,回到書房中。
梁缺習慣在早上練字,此時他麵前的宣紙卻紋絲未動,雪白如初。他坐在桌後,靜靜聽著白術的彙報。此時他的表情仍然是肅穆的,但比起麵對袁葉離冷若冰霜的模樣,卻已然溫和了不少。
白術道:“袁姑娘今日切半夏切得比昨日好多了,師傅,這是前後兩天的對比。”
他手中盤上是兩碗半夏,很明顯右邊的刀工比左邊的要好。白術道:“師傅,你為何要如此為難袁姑娘?她會不會切半夏,和你是否下山有什麼關聯?”
他是梁缺的關門弟子,不曾聽師傅講過這件事,隻是曾在其言行舉止中窺探到一些痕跡。梁缺望向遠處,歎息一聲,聲音更疲憊了幾分:“徐州城離京城甚遠,這麼多年來求診的人中,姓衛的人,就隻有他一個,故而我未曾對你提過。”
衛乃國姓,這是常識,師傅的意思是,未曾有過其他王室之人前來。白術點頭,大約猜到這當中有些許關聯。
梁缺撿起半夏,慢慢撫摸它時竟露出笑來。“你本來……應該是有師娘的。”他喃喃地道:“當年她說,半夏半夏,如果吃了它就不用受這夏季一半的酷熱,那該有多好。”
這似乎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他不大會應付這種情況,隻能沉默以對。很久很久以後,梁缺才將那半夏擺回碟中。半夏隻是一種藥材,生半夏是有毒的,但經過處理以後,仍然可以使用,隻是藥量需要控製而已。
“師傅,那袁姑娘……”白術試探。
隻是一瞬間,神醫的表情自緬懷恢複冰冷模樣。
他說:“你且做你的事,不要多管。”
白術捧著那盤半夏回到藥房,神色不自覺就有些失落。袁葉離倒是沒有察覺,她和白鷺已經開始準備午膳,正在商量可以做什麼菜。山莊中的材料不多,縱然因為地勢足夠高所以不必擔心米糧變壞,但菜卻都是自己種的,選擇自然不多。現今是冬季,山莊中有大棚種菜,所以不至於要靠鹹菜與幹肉度日。
他打起精神道:“師傅口味清淡,最近喜食豆芽菜,菜的汁和勾芡越少越好。”因為汁液實際上是油,師傅年紀大了,這樣吃容易傷胃,所以白術做菜,就差沒有直接下鍋蒸了。
他不善與人交往,但還是希望她們的心願能夠達成。可是白鷺卻挑眉,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他:“誰知道你是不是在亂說?”
白術頓時噎住,他有騙過人嗎?
袁葉離苦笑:“白鷺,夠了。那我們就做豆芽菜,切碎配料清炒,少放些油,應該挺好吃的。”
白鷺就此信了,開始準備午膳。袁葉離走到一旁,找了張椅子坐下。其實情況不如她對白鷺所說那般樂觀。她腿上有傷,縱然已經結痂,但走路時依然會疼,雪盲症倒好了一些。但她沒有說。
送午膳時,梁缺突然開口了。
當時袁葉離正提著茶壺,走在白術身後。他的視線凜冽,不複先前冰冷,仿佛已經決定,是否救治衛晟雲。
“袁姑娘,你留下來。”
白鷺與白術對視一眼,默默退出飯廳,並合上門。白鷺留在門外,卻是做手勢示意白術自己回去廚房。等得白術走了,白鷺努力將耳朵貼近門邊,卻什麼都聽不清。她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知袁葉離與梁缺總共說了些什麼,於是煩惱起來。
風一陣陣吹過,明明天氣是冷的,陽光卻直照下來,教人難以選擇,究竟要不要加衣。白鷺裹緊了衣裳,躲在門邊比較偏的角落,但這裏通風,風聲依然呼呼聲的響。
等得許久,她瞧見小姐收拾餐盤出來,方才發覺自己竟已等了這樣久。
小姐不說話,那代表適才梁缺絕不是對小姐說願意下山。那難道是拒絕小姐了?白鷺心思簡單,琢磨不出來其餘的可能性。
袁葉離的麵色陰沉,看起來像是剛剛被梁缺罵了一通。白鷺覺得小姐有些奇怪,但卻不敢開口問。袁葉離道:“白鷺,等會兒去收拾行裝。”
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啊?”
袁葉離歎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我們要下山了。”停頓片刻又道:“很快就會回來。”
為什麼這樣說?白鷺回頭望關上的門扉,不明白適才小姐與神醫說了什麼。她隻是應下來,很快將袁葉離為數不多的衣服收好,兩人下山而去。飛雪山莊的大門關上,白鷺攙扶著小姐,一步一步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