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從來沒有想到,一座山莊裏會有那麼多活。
她既穿了白鷺的衣裳,就自然是接受了這個身份。白術完全沒有為難她,給她的都是一些輕省的活——相較於兩隻小白而言。早晨起來不用做菜隻是衝茶,隨後白術教了她如何處理某些藥材,到得午膳時分,白鷺偷偷多煮了一根雞腿給小姐,下午也隻是去打掃書房。
但光看白鷺的工作量,就知道白術是礙於顏麵才如此做了。
袁葉離早晨衝的茶並非鐵觀音而是普洱,她捧著茶來到飯廳,隨後卻被梁缺斥責茶太淡,在袁葉離想重泡的時候,卻冷哼一聲就此收下了。處理藥材不是一件容易事,她負責切半夏,不停重複的動作令她在切到一半時就想吐,不過她還是撐到了最後。
下午打掃書房,一開始並無問題,但在夜晚時,梁缺卻嫌她打掃書房不夠幹淨,許多細節尚未處理,比如鏡子上灰塵,或者被墨弄汙的筆架。袁葉離不曾親手打掃過書房,若非白鷺甚至連如何握掃帚都不會,隻以為隨便掃一掃就好。
脾氣古怪的神醫,正在為難她。
到得晚上,袁葉離回到房中,想起平日白鷺到了此時還要服侍她上床,隻覺得十分疲憊,難以想象丫鬟過的是怎麼樣日子。她脫下外衣,白鷺替她蓋上棉褥。屋中暗得很了,窗扉閉得緊緊,隻餘屋角一盞燈,在燈罩下若隱若現。
今日天氣很冷,袁葉離縮進被窩裏,登時覺得整個人放鬆下來。她今日幹了一日粗活,初時不覺得如何,但現在手臂卻痛起來。白鷺見狀,道:“小姐,可要奴婢給你按摩一下?”
“好。”
白鷺懂得穴位的學問,每下推拿都恰到好處。袁葉離卻沒有閉上眼睛,她的樣子仿佛在尋思些什麼。
白鷺先開口:“小姐,今日可還好?要不要……”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小姐錦衣玉食,怎麼可能習慣這樣的生活。
“不必了。”袁葉離微笑:“既然是他的要求,那我一定要辦到。”她說完這句,就轉了語調:“如何?今日你家小姐看起來和丫鬟也沒什麼不同吧?”
白鷺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她慌忙擺擺手,搖頭道:“不不不,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
“但我做的是你以往每日都在做的事啊。”
她在試探——不,用不上這樣一個詞。這個時代的人就是如此,等級分明,丫鬟與主人不同,倘若前者生了背叛之心,那就是越矩,想必白鷺不會有異心,但袁葉離需要說些話,讓她肯定兩個人是不同的。
“小姐,就是因為如此,奴婢才確信你是小姐的。”白鷺在床邊的地板坐下,每晚她都這樣睡,倒也沒有習慣不習慣之說,隻是工作罷了。她的神色悠然:“你即使在做那些事,也與我們不同。教奴婢練武的師傅曾經說過,那是上等人才有的氣度。”
袁葉離聽白鷺停了,隻是道:“白鷺,繼續說吧。”
“大膽些說吧,”白鷺看一眼袁葉離:“即使小姐落到我們這個位置上來,也還是會像以往一樣做事。這些出身之間的東西——唔,奴婢也不甚說得清,這話得去問秋鳶該怎麼說。”
奴婢和小姐的地位實際上是天差地別——出身、見識造就了氣質上的不同,但不是有句話這樣說麼,若身在當權者身旁,會容易令人覺得,自己也能取而代之。袁葉離就是要避免這樣一種情況,免得白鷺心中落了種子,以後背叛的可能就高了。並非她不信任她,而是這是必要的。
“而且啊而且,”白鷺還在說,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小姐,如果不是到這山莊中來,奴婢才不用幹這些活呢,都怪那白術。”
袁葉離挑眉:“哦?”
白鷺見小姐似乎想聽,方才敢繼續講下去。“這些活都是差一等的丫鬟做的,來到徐州城後,奴婢就很少做這些活計了。”
袁葉離這才想起來。自打到徐州城以後,她的丫鬟多了,不過盡是些幹雜活的,自打上山以來,這樣一番波折,她還真忘了。“白鷺,睡吧,明日還得早起呢。”
白鷺應聲,去吹熄燭火。這樣過了一夜,第二日時,她的早膳卻沒有送來。
袁葉離等了一陣子。隨後白鷺前去詢問,方才知道,從今日起,她的早膳要去廚房吃了。白鷺說話時候神色相當不安,袁葉離卻一個字都沒有講。她與白鷺同吃同住,卻還有心情打趣,仿佛這樣受苦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恐怕算是輕的——如果隻是如此,就能夠說服他,對袁葉離反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