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不承認這一點,那樣就不是她了。她向來愛恨分明。“但他曾經有過一段好時光。”在死去之前。

比不得上一世的衛晟雲和袁葉離,他們那時候一點點好日子都沒過過。一直到了死後,方才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誰。

楊柳冷笑一聲:“在虛假的愛情之下?”

“那是她的選擇,”袁葉離也被這個問句刺激了:“請別忘記,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煙雨樓的第一花魁沒有說話。良久,她才道:“袁姑娘,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分受害者抑或非受害者的,隻看利益,旁人不會在意你心中想法。”

縱然直白,卻是事實。

徐州城比京城更重利,所以在這裏長大的楊柳注定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她看得太多,經曆得太多。當你入了那個圈子,你就會發現,想要維持原來的道德標準已經很難了,利益會磨滅一切。

你進了那個世界以後,很久以後回過頭來才會發現,你已經回不了頭,隻能繼續往前行。

“我沒有說自己是對的,”袁葉離苦澀地笑。她活過了兩世,年紀恐怕和眼前的人差不了多少。在這樣的問題上爭議,並不會有什麼好處。

楊柳挑眉:“此話當真?”

一時被問得愣了,袁葉離沒有講話。

楊柳卻繼續了:“若是真的話,那你就不會將在解開情蠱之後不管不顧的跑去找衛晟雲,你難道不清楚情蠱的作用嗎?若是真的話,你就不會在軍中的時候就冷落他,讓他中毒流落在外;若是真的話,你怎麼可能在尋人不果以後就回京,而那時他已經斷了一隻手了!”

楊柳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仿佛她忽視了給袁葉離下情蠱的人是歐陽暮丹。

在這個姑娘看來,恐怕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是歐陽暮丹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就算他傷害別人也無所謂;是歐陽暮丹求而不得,他隻是想在死前換取那片刻的歡愉;楊柳是什麼人,她心中的道德界限已經不是模糊這麼簡單了,早已傾斜向邪惡那一邊。

袁葉離如果跟著對方的思路走,恐怕此刻連反駁都做不到。

“當然是真的,但你說的是假的。”袁葉離的聲音不自禁高了起來:“我有努力去找他,其他的事隻是我沒發現而已,而且情愛之事要講你情我願,難道強迫別人愛上自己就對了?”

“嗬,”她冷笑一聲,往後靠,垂下的黑發有一縷滑到了肩上。就算是純白也隻能襯托出她妖嬈的身段:“你和衛晟雲假如當真是喜歡他,那麼為何不發動全軍去找人,張貼告示,而隻是自己去?”

袁葉離愣了。

楊柳繼續挑刺:“我沒覺得下情蠱有什麼不對,”她的聲音自冷酷轉為絕望,盡管高昂著頭卻能看到眼眸中的痛楚:“他都受了那麼多痛苦了,他快要死了。袁姑娘,你年紀尚輕,不知道什麼叫生離死別。”

包廂中一片寂靜。

楊柳抬腿就要往外走。

“……楊姑娘!”

聽得袁葉離這樣喊,楊柳停在門前,沒有去開門。她笑,嫵媚動人:“袁葉離,你還打算如何?——想和我宣戰的話,大可不必。”說到這樣一句,她回身走到袁葉離身前,彎下腰貼著她的耳朵道:“我楊柳奉陪到底,當然,如若你能堅持下去的話。”

說完,她頭也不回,離開包廂,走出茶館。燕兒跟在她身後為她打傘,依舊沉默不語。她低聲對燕兒說了一句話,燕兒應了,回到煙雨樓中,楊柳的模樣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她依舊是那個全樓第一的花魁。

十天之後,那座袁葉離和楊柳待過的茶館被燒毀,有人報官,但最終不了了之。

袁葉離接到這個消息,再次愣住。白鷺小心翼翼:“小姐……”

袁葉離微笑:“無事。”她晃了晃手中茶杯。“既然她楊柳權勢這樣大,可以燒了一家茶館還不被抓住,那麼我就設法逃出這個局好了。”

逃離?

縱然是白鷺,也看得出袁葉離眼中不是消極,而是正在紅紅燃燒的怒火。她說的全是反話——這個姑娘早已被困局中泥足深陷,而她想要做的,是翻盤,讓楊柳輸得一敗塗地。

是她將她引誘上雪山,是她要害死衛晟雲。袁葉離不是善忘之人,每一個場景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隻是……

茶香盈滿一室,她舉杯,一口飲下。

像那一日那樣香的茶,卻是再也飲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