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煙雨樓。

這兩個諧音幾乎沒有一點相似的名字,卻構成了袁葉離心中最大的謎團。她這次找楊柳,還是走的燕兒的路子。兩人相約在了城中一間茶館,不少茶館有茶道老師,大家小姐定期會來聽課。楊柳竟然答應了,袁葉離不知道是出自什麼理由,但這樣卻方便不過。

這家茶館有包廂,專門給客自己泡茶,袁葉離在要求相應的用具以後,侍女就離開了房間。她看著桌上的茶具,覺得心情頗為複雜。

白鷺守在門外,她想單獨試探這個人,看看她的意圖……究竟為何。

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甚至連當初白鷺試探消息那裏的底子都刮了出來。告訴白鷺,飛雪山莊裏的梁禦醫能夠治病的是楊柳手下的人,隻不過是做了偽裝。白鷺不是那種會雞同鴨講的人,幾句複述袁葉離就想起了那個人是燕兒。

要麼有人故意嫁禍於楊柳,要麼這件事的主使就是楊柳。如果是前者,那麼今天的見麵她們會開開心心發生不了什麼;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就是所謂的鴻門宴了。

袁葉離沒有動杯,她還未開始泡茶,所以暫時沒得喝。

就在她想到這裏的時候,需要她泡茶的人到了。門開,掀簾,除此以外,室內寂靜無聲。袁葉離抬眼,一瞬間幾乎有被震懾的感覺。

今日楊柳不穿紅,身上隻有白色。裙邊繡了繅絲花的紋樣,看起來清雅動人。瞧見那紋樣,她沒有說話,一立刻明白了楊柳的來意。她從來沒想過騙袁葉離,穿了這樣的衣服,就是為了證明——楊柳就是那個局後的人。

她是送給她繅絲花的花魁,她是送她上雪山去死的那個。

隻需要一件衣裳,就解釋了所有。

楊柳坐下,雙眼望向她,眼中透露出的依舊是那種銳利,美麗得驚心動魄。袁葉離打量著她,心中還在衡量,麵上卻沒有露出痕跡來。兩人相對無言,如果有侍女在,一定會認為她們相識多年,隻需要這樣就可以交流。

“你會泡茶嗎?”

先開口的是楊柳,她突然拋出一個問號,讓袁葉離有些不知所措。“以前學過。”

隨即袁葉離發現情況不對,於是她反問:“你會嗎?”

楊柳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會。”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袁葉離意料。但現實就是如此。像楊柳這樣的花魁,往往培養多年,這樣才能用來招待更高級的客人,比如……入幕之賓。所以楊柳在琴技上或許會不如袁葉離,但茶道怎麼也不可能與她相去太遠。

行雲流水,這個詞語用來形容楊柳的動作再適合不過。楊柳坐直,開始泡茶,幾個轉手之間,茶水落在七八個小小的杯子裏,每杯分量相約,濃茶飄香,可見功夫。楊柳的聲音傳來:“怎麼,不敢喝一杯?”

她的聲音是動聽的,但卻有種侵略性,在侵略性之中,卻又透著誘惑的味道。

“此言怎講?我隻是看愣了而已。”袁葉離舉杯,大方地一笑,溫婉得透出幾分成熟味道來。

難怪她會是花魁,袁葉離心中想。

兩個人舉杯,均不知對方在作何打算。

“你可知剛剛那一套裏,用的是什麼典故?”

“不知,還望楊姑娘解惑。”

楊柳喝一口茶,煙霧模糊了她的表情。“曾經有一個將軍,他很得天子的信任,為他攻城略地,最終奪得了天下。但是在奪得天下以後,皇帝遲遲沒有兌現他的承諾,最終甚至因為將軍手握兵權,兩人關係每況愈下,最後將軍被斬首,在城中示眾。”

袁葉離臉色變得蒼白。

“而那座城,”楊柳下了最後一刀:“是將軍當初為他打下的。”

茶室內寂靜到極點,楊柳平淡地倒茶。袁葉離開口:“當今陛下並非打來的天下,而且本朝——”

“嗯,你說得對。我說的話是假的,不過是個編出來的故事而已。不過,我在說什麼……袁姑娘豈會有不知道的道理?”楊柳盯著袁葉離,目光直接得嚇人。

狡兔死,走狗烹。

楊柳的意思是,她和衛晟雲沒有陪歐陽暮丹到最後。她不是在說別的誰,而是在說曾經的車前將軍,曾經對她表白,曾經與她爭搶糧草,曾經將她抱起來說“她是我的未婚妻”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袁葉離依然記得她死前的模樣,他看起來那樣陰鬱,卻仍然在麵向她時,露出讓人心醉的笑。他的一言一行都隻說明了一件事,他愛她,深愛她。可是袁葉離沒有能夠趕回來。

“我很遺憾。”她的嗓子是啞的,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因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