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相思閣中,最有名的是這樣一個房間。它用層疊紅綃隔開門扉與外間陽光,即使是白日也有一種神秘感,距離讓人敬畏,而它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這一點。若當真要形容正是,紅綃帳中入,梅花幾度香。
終於,陳暮涼看完了所有的信。
她將信重新綁起,久久沒有說話。兩人同時舉杯,看到對方的動作,不由得愣了,最終訕訕地放下杯子。“袁姑娘,你來這徐州城……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
自打來到徐州城以後,袁葉離就沒有好好算過時間,也許她算過的,但是已經不記得了。而現如今,算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
陳暮涼道:“我到這徐州城,已經十多年了。”
她們並未入正題,但袁葉離卻聽出了弦外之意——此事當真與楊柳有關。陳暮涼歎口氣:“那時候,洛三娘還是城中名妓,與我姐妹相稱。”
洛三娘。
袁葉離曾見過她一次,她與陳暮涼的氣質頗為相似,至少在她這個京城人看來是這般。
危險、嫵媚……引人垂涎。
袁葉離沒有講話。
看著陳暮涼的眼神,你能夠意識到,她已經沉醉在了過去之中。
“那時候,徐州城裏有一座樓,即使是在這裏,也可以稱為金雕玉砌。可是突然一日,那樓被毀了,主人全身受傷地到街上哭號,可是無人理她。”
陳暮涼搖搖杯子。“她在煙雨樓賺的錢並不多,但她卻不是靠這個謀生的。”
“我等這一日,”她望向遠處:“已經等了許多年。”
陳暮涼明白,洛三娘得罪的人太多,終有一日她會落入網中。而現在,她的局編織了許久許久,終於遇到了一個同謀。在這煙花之地,無有一言堂之說,但她確實被對方壓製許多年。
“袁姑娘,你聽過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個君子,卻也遵守這個規則。”她目光如炬,盯著袁葉離看,卻又不使人覺得難受。
“你這裏的甜點真是美味。”袁葉離說起全然不相幹的事情。
兩人對視,知道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人。
這並非利用,而是兩個有心布局的人,最終走到了一起。目的一致、過程相似的雙方,總會碰上彼此的。如若沒有秋鳶牽線搭橋,陳暮紫知道自己一定會找上她。
那些有能力的人,幾乎都能夠發現與自己誌同道合的人。這並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他們的利益一致。袁葉離很清楚,自己這次是找到人了。
都說相思閣是唯一與煙雨樓不對盤的地方,如今看來果然非同一般。
想到這裏,袁葉離突然笑了,笑得那樣美。
“袁姑娘,祝君安。”
君安。
簡簡單單的兩字,卻是袁葉離始終達不到的盼望。
眼前的女子發上乃是金釵,那麼的俗豔,但她身上卻有一種出塵感覺,是洗不脫的。有些女子以為青春才是女子的極致,然則並非如此。青春像是烈酒,當她沉澱下來,就會有種與眾不同的味道。那是少女沒有的氣質,等到這美酒倒入杯中,風韻猶勝過往。
為何有些人寧願與少婦偷情?陳暮涼身段玲瓏,一言一語間如同狡猾的貓引人陷落,觀者明知花朵有刺妖精有毒,可是他們心甘情願落入陷阱,隻是為那片刻溫存。
陳暮涼就有這樣的魅力。袁葉離為她不經意撩開肩上黑發的隨意而驚豔。
袁葉離婉然一笑,眉間風情如同一隻偷到腥的貓,可是雙眼卻又那樣清澈,兩種複雜的氣質糅合在她身上,這就是經曆過光明與黑暗的她。此時看來,她們並不比對方遜色。
“你也是。”
兩人舉杯,近乎透明的茶杯輕輕一碰。
袁葉離正要離開,卻瞧見陳暮涼忽然起身,去了那窗前,撩開半截紅綃,看著外間風景。這樓並不算高,但足以讓人體會到站在高處感覺。良久她回身向她走來。這樣長的一段路,袁葉離看著她,不知不覺陳暮涼已經來到她眼前。
翩然應當用來形容舞姬,但此時用來說陳暮涼,卻似乎無任何不對之處。
她道:“你可願隨我來一個地方?”
袁葉離挑眉:“是何處?”
“就在這裏,”她指指地麵。見袁葉離不解,方才道:“相思閣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