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帶著白鷺回到聽雨軒中,這一晚的菜色相當豐富。春燕介紹著菜名,看起來有點像是回到了從前那般。屋中很是溫暖,而且今晚並不算特別冷,寒風像是在前些日子為非作歹後終於累了,這幾日總算回歸平靜,袁葉離今日穿的衣裳也少了一件。

今晚的菜色有翡翠玉卷,合家平安,四喜丸子,三道菜的分量不算多,剛好是袁葉離平常的食量,一碗玉米粥鮮甜可口,散發著米香味。翡翠玉卷是用薄薄的瓜片裹住配菜,合家平安是蒸蛋和豆腐,四喜丸子則是肉菜。

袁葉離淨手時下意識想喊秋鳶,看到為她遞來盤子的人是春燕,還有點發愣。

她果然還是不習慣秋鳶不在。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冷著一張臉接過春燕遞來的毛巾,並很快地擦了一下手,表情上看不出絲毫變化。屋中依舊寂靜,春燕和白鷺都不說話。雖然以前也差不多,可是袁葉離就是覺得氣氛與從前不一樣了。

不行。

不能告訴他們,雖然她已經將給秋鳶下蠱的人處理了,但是她不能告訴這兩個單純的丫鬟。可是袁葉離終究是個重情的人,她愛恨分明,不是隻有恨的時候恨得徹底,反之亦然。於是她衡量了一下,放下碗道:“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兩人依舊不語。

春燕站在桌子旁邊,看見她低下了頭,沒有講話。而白鷺在袁葉離身後,她看不清她的表情。袁葉離看看碗裏的菜,菜色精致如昔。這兩個丫鬟一直都盡心工作,沒有失責。她們隻是因為秋鳶之事變了而已。

可是問完這一句話,屋中一直無聲。袁葉離想端起碗,然而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情。

很久很久,春燕才退後一步,在確認自己離桌上的菜足夠遠以後,她行禮,隨後淡淡道:“小姐,春燕隻是丫鬟,有許多話本是不該講的。”

她抬眼望向袁葉離。這個姑娘長得不算出色,眼睛卻是圓圓的,看起來像小孩子。她臉上帶著一種隱含著的悲哀,仿佛下一刻眼睫毛就要滴出水來,可是她卻笑著,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屬於丫鬟的隱忍。

春燕的表情讓袁葉離清楚知道,她在說越矩的話,而那種隱忍的感覺是丫鬟身上獨有的,這個女孩子在用身體語言告訴她,隻要袁葉離稍一搖頭,她就不往下講。有時候不是隻有人的嘴才會講話,肢體和小動作才是判斷情況的最佳準則。

袁葉離心知如果她搖頭,現在這頓飯會和平許多,她們也會繼續做自己的丫鬟,但最終卻是生分了。白鷺神經要粗些不會介意,春燕卻是她們中間的那個普通人,普通地會對一些小事介懷,秋鳶比她心細,白鷺比她大膽。

袁葉離最終道:“你講吧。”

春燕抿唇,眼中流露出一種讓人心碎的痛苦,接著她道:“你為什麼要趕走秋鳶姐姐?”

她喊了姐姐,而不是名字,正確而恰當地表達出了她對秋鳶的感情,又不至於無理取鬧。

白鷺不是最不好應付的那個,春燕才是,特別是一個一直溫溫和和的女孩子責問起來,那會是一種震撼,你不得不留神麵對她的反應。她繼續說:“奴婢和白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你們當然不知道。

袁葉離幾乎要被氣笑了,因為秋鳶在煙雨樓。可是這種話能說嗎?——這件事,多一個人知道,秋鳶就越危險。根據秋鳶的說法,楊柳和傅樂都沒有見過她,但是這樣的臥底,同樣也需要技巧,若然她說了,隻是百上加斤。

她道:“秋鳶那個性子,到哪裏都能過得很好。”

她心中在思量,到底該說些什麼話,才能安撫這兩個丫鬟。她們雖然隻是丫鬟,但這麼些年來感情也算深厚,再說,她不希望在秋鳶走了之後再失去她們。可是剛才和傅樂說話費去了她太多心力,她想著想著坐在那裏,不禁想得入了神,卻怎麼也得不出答案。

然後,她一下支撐不住,心中那根弦斷開來,幾乎就要往桌前栽。

筷子啪嗒一聲敲在地上,白鷺睜大眼,身體的反應比眼睛更快,立刻上前扶住袁葉離,卻看見她半張著眼睛,仿佛就要昏過去,連忙喊:“小姐!”

袁葉離苦笑:“我沒事。”她想要掙脫開白鷺的手卻沒有力氣,“你們讓我再想想,怎麼回答……”

回答。講話。差不多一個晚上,她都在想類似的事情。

不要說這樣就不累,她的身體底子雖然還不錯,卻禁不住思慮過多。袁葉離坐直,定一定神,道:“這頓飯我進房間去吃,白鷺,你扶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