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衛陵川。
這五個字早已成了齊國的曆史,當衛越辰上位成為這個國家皇帝的那一刻起,就用雷霆手段讓史官更改了史書,所有人都會記住他這個皇帝是名正言順,是先帝死前親口承認的。衛陵川的記載是病逝,文弱武強天經地義,然則卻沒有人會知道,當天太子的屍體,是被暗衛丟在亂葬崗中。
衛晟雲和衛陵川都沒有時間去看,但是根據暗衛報告,衛陵川確實已經死透了。那麼——他所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通過偽裝術變成這個樣子,還是真的衛陵川?
當年事有匆忙,而如今那暗衛也早就死在一次意外中,事到如今想要查證也無法了。
衛晟雲覺得偽裝術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他實在不能夠相信這件事。前太子還活著一日,衛越辰的皇位就一日不穩。
有暗衛見主子焦急,然後追來。他跪下,這是等主子指示的意思。
衛晟雲眸子幽深,在夜色下看來更為危險。這件事情牽連甚廣,一旦宣之於口,自己現在的每一步選擇,都會被人仔細猜測,包括眼前的這個暗衛。
他可以肯定看到太子的隻有他一人,距離太遠,而這名暗衛剛剛才出現。但是……這些人忠於自己,同樣也可以忠於衛越辰。
衛越辰。
從前是兄弟,如今,隻餘下君臣二字。
衛晟雲冷笑一聲,然後拔劍,無聲之間暗衛脖頸處的衣裳已經被染成深色。他甚至沒有發出一下聲音,接下來不會有任何人追問他這個人去了何處。
他往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這個地方早已受過傷,他知道這裏受傷,不會危及生命,但卻會留很多血。他支撐著回到莊子前,他早已下過命令,無論其中有何人,都一定要將莊子燒了。
暗衛們辦事向來幹淨利落,那些物件都被包裹好,然後大火將莊子燃為灰燼。
看見他的傷口,暗衛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隻是帶領著眾人回到城中,方才包紮傷口。衛晟雲在戰場上受過更嚴重的傷,當初在軍中做小兵曆練時,他躲在戰壕裏,捂住同僚的傷口,鮮血不停湧出,可是無人救援,衛晟雲永遠不會忘記那時感覺,他眼睜睜看著同袍失去生命。
在戰場上經曆一切,比這小小的傷要糟糕得多。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自己包紮傷口,深夜前去麵見衛越辰。
衛越辰前來見他時一身黑色,上繡有龍紋,不算特別奢華,可是足夠彰顯皇帝的身份。他請他坐,略加慰問他,然後也不著急於問他如何,隻是談論起賜婚之事來。
衛晟雲心知,如今他已經入局,想要離開是無可能之事,他樂意逃離這名利鬥獸場,但衛越辰卻要他留下。直到哪一天?
衛晟雲在心中冷笑一聲,他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而此時此刻,他恭敬道:“皇兄說笑了,隻是……”
他知道他心中的念頭過了份,可是這一切順理成章。
權利遊戲從來不分對錯,隻講輸贏。
衛晟雲露出愧疚神色,“臣想離開這裏,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緩慢道來,隨時可以停止,但也能夠繼續往下講。
但是衛越辰打斷了他。
“朕初初登基,手中沒有權力。”衛越辰與先帝不一樣,先帝喜歡背對著人講話,衛晟雲許多年後,印象最深的仍然是父皇的背影。然而他的皇兄看著他,笑意盈盈。
他是笑麵虎,看起來文質彬彬,極容易就套人入局。衛晟雲不知道,華佳宜也是這樣上當。他繼續說:“如今既然大業未成,留下來又有何妨?”
說話這樣動聽,旁人還當真看不出來他是軍中出身。衛越辰能夠贏過衛陵川實在不是沒有理由,沒一個皇帝不懷疑太子,他被打壓太久了,而衛越辰不僅文武皆存,最重要的是他的禦下能力也極為出色。如果不是後期先帝病糊塗了,那麼衛越辰恐怕當真會被封為太子。
衛晟雲從不否認這一點,可是現今情勢不同了。
他知道此時自己應當好好應答,就說了一句:“臣適才冒昧,還望皇兄寬容不計。臣若隻留下直到此事結束為止,不知可適合?”
他當然知道不適合,但就這樣更改立場不符合他的初衷。
衛越辰鬆一口氣,“那就好,”他笑笑,仿佛當真毫無城府:“朕與你共事多年,如今此事交由你來辦,朕才放心。”
是朕,每一句都是朕,然而卻不再是從前的‘我們’了。
衛晟雲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但卻不知誰的笑是真的。有時候人心變了隻在一瞬間,而皇位象征著權力與地位。若要找一個詞借代那徐州城,恐怕也不過是‘利’之一字——可是皇位,卻是兩者兼具。怎麼能不讓人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