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已經到了,袁葉離卻覺得自己在發冷。

這話更是驚人,太子竟是這樣死的!“而太子妃……確實是殉,幾番尋太子而不得,最終病逝。”衛晟雲不會對她說謊,更不至於在這件事上騙人。太子妃與太子向來恩愛,袁葉離也見過太子妃一次,是與皇後娘娘一般的賢惠。

若說太子妃當真病逝,這話確實不假。

“見了他以後,他說要派人來徐州城。”衛晟雲望向窗外,窗外正是夏季草木茂盛之景,卻隻讓他感覺到涼意。“而實際上,他派人審問了我手下的暗衛。幸好那審問的也是我的人,他將審問之後的結果交給了我。”衛晟雲苦笑,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即使沒有這封信,他也已經能感受到衛越辰的態度。

袁葉離總算是聽明白了——

整件事簡單來說,就是衛晟雲尋人以後,衛越辰疑他有詐,於是逐一審問暗衛。衛晟雲沒有解釋清楚那些暗衛是否他的人,但也不需要了,單聽審問二字,足可見衛越辰這個帝皇,根本不信任自己的兄弟。

用人卻不信,這是多麼的諷刺。

然而帝皇往往多疑,這是白紙黑字在史書上可見的事實。所謂高處不勝寒,正正是這個意思。離了帝心是最危險的——偏偏衛越辰不是尋常帝皇,他明明已經對衛晟雲起了疑心,卻還要用著他,這是何意?

難道是因為衛晟雲身上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才要如此?想到這裏,袁葉離失笑,看來是她想得太遠了。

現在他們已然入局,下棋人是皇帝,即使他們想要逃,也逃不遠。用逃這個字是誇張了些,但隻有它能形容袁葉離此時此刻心中的慌亂。“你說……我們是逃,還是留下?”

衛晟雲湊近袁葉離耳畔,姿勢已極盡曖昧,案上書本就在袁葉離眼前,卻似乎離她很遠了。袁葉離清楚衛晟雲的個性,他是在轉移視線。於是她推開他道:“你先說,那是什麼事情。”

“不重要了。明日我就會上旨,說恕難當大任,要與你雲遊四海,”衛晟雲笑了一聲:“如果衛越辰以為他上位了,就能難為本王,那也未必太兒戲了。”

所以他在婚宴中請了不少文臣,娶袁葉離更顯露出他親近文人之意,加之他離京不久,如今若要以自己手下的勢力與衛越辰抗衡,絕不算是癡兒說夢。這一次見麵,隻能成功不能失敗。衛晟雲拔去袁葉離頭上發簪,那碧玉簪子抽出,三千青絲落盡,一時亂了人心。

屋內一片寂靜。

袁葉離覺得這件事頗為蹺蹊,但她也說不清哪裏不對勁。然後她道:“這不是第一次吧?”第一次,這三個字對他們而言是與眾不同的,兩個活過兩世的人,如今已經是第二次了。而袁葉離這樣說法,顯然是在暗示前生的衛越辰。

衛越辰兩世都成了皇帝,如果講的玄一點,那就是注定要坐在那個位置的,不容人反駁。可是前生衛晟雲也曾被這樣威脅過麼?顯然不。

前生的這個時候,袁葉離已經成了衛晟雲的妾室,但卻不曾聽他說過關於朝堂上之事,原因之一是華佳琪,其二則是情蠱。

衛晟雲搖頭,“不曾。”

現今情況很清楚,衛越辰在懷疑他,而出於某種現在還說不清的理由,他卻將衛晟雲硬生生拖回了京城。而現在,暗衛的報告,等於是告訴衛晟雲,皇帝在抓他的小辮子,找他的罪證。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何時與袁葉離說清是最好的——但情況過於複雜,他竟然分不清。他是一定要和袁葉離在一起的,然而在徐州城之事後她又受傷,自然不是說這話的好時機。

他那個時候說,等於叫她不要嫁給他,這豈不是在又一次傷她的心?

而且訂婚消息已傳了出去,一切顯得那樣順理成章,而她以為,他就要娶她了。事實上也確實是的,然而衛越辰卻說了那樣的話,那既是威脅也是利誘,他既然能賜婚,自然也能拆散兩人。

簡直就是一個死局,兩人都已經做好了出局的準備,可是命運大手將他們推回京城。當初袁珊紅嫁到了徐州城,於是袁家人選擇退隱到這裏;卻偏偏落到了楊柳與傅樂的局中,又那麼湊巧,歐陽暮丹與楊柳在邊關相遇;

他們被一根無形的線拖進局中,先是得罪了楊柳,接著衛越辰拋出一根非接不可的魚餌——因為徐州城的水太深,若不是聖旨,有誰能想出全身而退的辦法?

若以兵力取之,徐州城不過一座普通的城,至多是繁華了些,這樣容易動搖民心,且衛晟雲已經解甲;若以謀算取之,注定失敗,底蘊不如他們兩人,說白了就是龍困淺灘;當然,慢慢想自然能琢磨出來,但偏偏衛越辰那樣說了。

這根線隻能說是命運,而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人分離,袁家依舊被抄家滅族。袁葉離逃了,自然是逃了,麵對即將被滅門的命運,她躲到了徐州城。

但沒有用,一道聖旨,成功將他們拖了回來。一切事情發生的時機都過於湊巧。袁珊紅愛上了楚漢庭,這是前生不曾有的事,且緣分虛無縹緲;在今生楊柳遇上歐陽暮丹,而不是華佳琪,這件事的參與者都已經死了,為何與前生不同已不可考;

細節?

是,幾個細節,最後導致了唯一的結果。你不能說是誰在算計衛晟雲和袁葉離。這說法也未免太虛幻離奇了些,可是沒有人能解釋得了。在京時袁葉離的眼睛盡盯著王昌玲,而楊柳與歐陽暮丹的相遇,衛晟雲在軍中,又怎會有精神心力派人去找華佳琪?

現在不會有人讓他們重來一次,而即使當時避開這些,恐怕也會有別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