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瘋了,但也不算瘋得十分徹底。她猜測,像他們這樣高級一些的宮人,是會去天牢,而不是被打發到浣衣局的。她姑且賭上一回,果然被她賭成了。但……賭成之後呢?
若心想不了那麼多。
所以她隻是拿起一個包子,撕開表麵的皮,咬了一口。侍衛見她如此,自然高興起來,但當他要把雞腿給若心的時候,卻猛然發現雞腿已經被啃光了,就剩下一排骨頭。他諾諾地抬頭看了看若心,卻見這姑娘一點反應也無。
倒是旁邊的袁浦陽,與他攀談起來。
這些人的性子,其實都差不多。見慣了高位之間的驚心動魄,如果不到最後一刻,他們是不會認栽的。你爬得越高就越清楚——不到最後一刻,事情都有可能出現變數。就算是被關了進來,和旁人聊聊天,沒準最後反而能救自己一命。
隻有沒經曆過風浪的,才會驚慌失措哭喊著要見皇上,而能進天牢的……說得白話些,都是老人了。
若心聽著兩個男人聊天,也意識到他們可能有在注意言辭。她聽過少年之間的對話,那可比現在粗野直接多了。聽著聽著,若心知道了那侍衛叫蕭寒,這名字是因為‘蕭’音同‘燒’,火氣太重,所以就用了個寒字,期望他的性子別那麼急躁。
袁浦陽到底是中書令,從前是文官。武將或許隻求能力,但文人極為重視人際交往,能做到三品官,袁浦陽套話的技巧,不是一個小侍衛能招架得住的。所以為何說抵禦外族要用武將,而保證國家不內亂,就隻能靠文人?因為他們掌握著全國的真正命脈,又擅長居中調度。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用,但如果真的輕文而重武,那是會有大禍的。
若心眼睜睜看著,袁浦陽隻略略搭了幾句話,然後麵對蕭寒這個話匣子,就不用再多講什麼,他自己就把話全漏出來了,仿佛一個穿孔的篩子,藏不住秘密。若心不禁想起,以前華佳怡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笑一笑說:若心果然很厲害。
皇後娘娘。
公主殿下。
兩個稱呼,在若心心中,喊的始終是同一個人。那個會單純笑著的少女,還有後來一心為帝皇籌謀的女子。她一直跟在她身旁,所以對她的感情最深厚。若心不敢置信,她要怎麼熬過冷宮中的日子。
若心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可是下她的人已經不在了,她要努力,學會自己走對每一步路。來這裏,絕對比去冷宮更好。她的第一步走得很漂亮,接下來她也要用心籌謀才是。
她深吸一口氣。
“那小夥子,你在什麼地方混?”袁浦陽咬著一根草,漫不在意的問道。
他要博取對方的信任,那就做差不多的動作,這樣更能讓蕭寒相信他。某個小夥子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套話,還很高興以為找到了知音。他道:“哎,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在晟王手下呆過,晟王真的是個好主子!”
晟王。
衛晟雲。
聽見這句話,袁浦陽和若心的反應竟是差不多,一個差些掉了口裏的草,一個猛然睜大眼。不過兩人都沒表現的太明顯,袁浦陽繼續不動聲色地套話。話說回來,他這個老丈人要在獄中打聽自己女婿的動向,這給人的感覺有點諷刺。
蕭寒道:“晟王,就是名揚天下的戰神啊,你們應該都比我一個小侍衛清楚吧?”他看了看若心和袁浦陽,方才想起他們一個是中書令,一個是皇後的貼身宮女,從前呆的位置都比自己高,才有些失落地加了最後一句。
“戰神?”這回開口的是若心。
她身在宮中,倒是沒怎麼聽過這稱呼。蕭寒毫不遲疑地點頭:“說他在戰事上未嚐敗績的……那個意思唄。不過現在啊,就算是戰神,陛下說貶不就是貶了。”見兩人似乎很有興致的意思,某個話癆就繼續說了。“現在被派到了軍隊裏,也不是將軍了,就是個小士兵。”
袁浦陽聽著,心中登時一沉。他知道自己女兒和女婿的情況不好,但沒想過會打壓到這個地步。
是的,這次衛晟雲回到軍中,不是做將軍了。帝皇的疑心,一旦升起來,就沒那麼容易消。衛越辰已經起了打壓他的心,這次難道還會讓他握兵權?自然是以培養為名打壓為實,讓他屈居於旁人手下,做個小小的士兵。
天機難破,天意難違。管你是將軍還是中書令,他一聲令下,要貶低或者下獄,也不過在他的三言兩語,嘴唇合上張開之間。
皇帝的一言九鼎,此時卻成了壓在齊國頭上的重擔,無人知曉,何時這國家才會滅亡,最終改朝換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