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慈祥安寧,是這天下最適合太後的詞語。麗妃身上依舊穿著紅衣,她不會為了見太後改換自己的裝束。這就像是她的標記,唯一她能抓住的東西。中門大開,麗妃入內,行了全禮。

全禮比平常請安時行的禮要複雜許多,幾乎一刻鍾時間過去後,她才抬眼去看那坐在殿中的女人。

皇後,太後。鬥了數十年,終於坐上這個位置的皇太後。她並不算很老,先帝乃是駕崩,如今太後也隻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她道:“賜座吧。”

麗妃再次行禮:“謝太後。”

“不必了。”太後麵容淡淡,她是看著麗妃的,但眼神卻沒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想什麼很遙遠的事情。“麗妃今日來尋哀家,可是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太後久居深宮,恐怕並不清楚。”麗妃緩緩說著:“是晟王妃之事,淩太妃說要廢了她的王妃之位。”

太後‘哦’了一聲,轉動手中扳指,那手很白,是久經保養之人的手。麗妃熟悉這個動作,衛越辰在思量時,也會這樣做。人人都說她受寵是因為美貌,實際上,這皇宮對麗妃依舊是危機處處,比如適才袁葉離所言。

如果衛越辰真的是在演戲,那她又應當如何?

避之則吉,或者試探。兩者都不行,她已成禍國寵妃,隻要衛越辰不愛她,那麼她隻有死亡一個結局。好些的,可能是在獄中逃走,就此不能留在這裏,至少不會是人人懼怕的寵妃。

袁葉離所說,觸動了麗妃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而因此,她不得不動搖,不得不多思多想,不得不輾轉難眠。現在,衛越辰的親生母親就在她麵前,仿佛有道聲音,叫她撲上去和衛家的人同歸於盡。

“哀家以為,麗妃會自己決定這件事情。”太後目光如炬,細細審視著麗妃的每一分每一寸。言下之意,她以為她殺人,是不需要經過太後這個長輩的。

麗妃不為所動:“太後是長輩,重要的事情還是要由太後來決定。”說話的口氣,仿佛她沒有禍亂宮闈,沒有讓衛越辰變成一個昏君。

太後揚眉:“是麼?哀家還覺得,麗妃一人就可以讓整座皇宮分崩離析呢。”

為何這話說得這樣直白?麗妃心中一驚,但到了這個時候,幾乎沒有事情能讓她覺得害怕了。她立刻回道:“太後是什麼意思?”

太後坐著,聲音卻驟然變大了,字字擲地有聲。

“麗妃,李琦的女兒。哀家老了,所以這宮中哀家管不來了。”太後盯著她看,眼神威嚴仿佛當日統禦六宮的皇後。“李家在打什麼心思,皇帝不清楚,哀家這個太後還不清楚嗎?”

是,李家養她這個女兒,隻不過是為了能把持朝政,成為最大的贏家。麗妃心知肚明,但太後自從皇後被幽禁那一日起,就再也沒有說過任何話,而是封宮,自請修行。

太後的聲音越發激昂,“倘若皇帝能醒過來……哀家管不了那麼多。可是如今,你連朝政都要插一手了,皇帝要廢了晟王,你就去對付晟王妃,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盤啊。”

慢慢說著,又回歸了平靜,聲線變得微弱。

“兄弟相殘,你就在一旁看著,勸也不勸一句。哀家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得那麼多。”這話純是瞎說,曾為一國之後,怎可能什麼都不懂得。“但也知道……外憂內患的道理。李家難道還有能做將軍,能管住軍隊的人才?”

麗妃這才聽懂。

太後從前不插手,一是因現在的局勢,太後的娘家裏也有人被押入了天牢。其次,這次晟王妃的事情,是她太後管得了的。“沒有,一個也沒有。”太後道:“本宮不喜歡淩太妃,可她生了個好兒子。先將人貶入軍隊,再廢了他的王妃,這實在寒人心啊。”

“麗妃不曾聽過吧,”太後望向窗外,如今尚是日間,日光已然傾城。“晟王妃當日的一曲惜月吟。”

當日,華佳怡作為使者來訪擺的宴席,每人表演一項才藝,袁葉離彈的就是惜月吟。七弦琴斷了一根弦,她卻還是彈得那樣好。

這世間有個詞語,叫做惜才。

太後道:“明日將晟王妃和淩太妃召入宮來吧。麗妃……就算是要置人於死地,也沒有不給刑犯辯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