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坐著馬車回到晟王府。站在她身旁的人隻有春燕,兩人默然不語,袁葉離閉著眼,仿佛在解這世間最難得的謎題。正在沉思時,卻聽得春燕說了一句話。“小姐。”
春燕喊人,不會拖長音節,也不會多說旁的話,隻是簡簡單單一聲,務實,帶著幾分可靠。袁葉離沒有睜眼:“何事?”
“奴婢知道到了府中,這話就未必能講了。所以奴婢要現在說。”解釋完因由,她立刻道:“今日等在門外時,有人給了奴婢一封信。”
簡潔到極點的描述,可見在春燕眼中此事確實重要,所以不得不加快速度,務求讓袁葉離在下車前聽懂。她望向春燕,隻是一個眼神,後者就讀懂了她的意思。
春燕繼續道:“那人是一個小宮女,是最下等的那一種。”托王妃身份,春燕當初在宮中時充分了解了品級和等位。“她身上沒有任何珠寶首飾,人很瘦,有點齙牙,看起來營養不良,信是路過的時候往奴婢袖子裏塞過來的,沒人發現。”
袁葉離點頭。
不是沐雨,沐雨沒這麼寒酸,看樣子是來傳話的人。但,華佳怡身在冷宮,她的貼身宮女在天牢,如果沒有詐,要傳信的人隻能是沐雨。“信給我。”
春燕將信遞來。袁葉離細細檢查這信——找不到任何破綻,而且是內務府裏會用的那種紙。在宮中,紙筆已經不算是難得的資源,但如果是一個幹的活和書房無關的宮女,要拿到紙筆還是相當不容易的。
但寫信本身沒有問題。
宮女都是識字的,隻看識多少而已。在外間還不打緊,到了宮中,還一個字都認不得,甚至說不清這宮與那宮的不同,那是會惹出大禍的。信上寫道,沐雨到了長樂宮,現今為灑掃宮女,然則如今並未見到麗妃娘娘。
最後是一個問號:不知王妃打算如何?
她打算如何。
如果袁葉離沒有想錯,不久太後就會召她入宮。到了那時,她可得好好籌謀了。此時車已經到了,府外依舊安靜,卻有侍衛把守在外,除了入宮,不許她晟王妃去任何地方,即使是出外遊玩也不行。這令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在府中靜靜等著,完全失去了自主性。
但……如果有太後幫忙呢?
太後的母家,算不得多麼輝煌騰達。她的父親是一名寒門子弟,因先帝賞識而成為內閣人選,家中不曾奢華過,但她卻能成為六宮的皇後,她的父親也在內閣裏如魚得水。這一家人都擅長平衡,故而即使在父親過世後,她仍然受到內閣成員的欣賞,因此皇後之位,才坐得長久。
說得白些,太後家世是有的,然而當年卻僅僅能讓她在宮中不被排擠的太厲害——但她卻成了太後。
不日,袁葉離與淩太妃都被召入宮中,這下外人總算知道:太後打算幹預此事了。在先前,不論朝野如何動蕩,太後隻是封宮修行,不曾指責過皇帝和麗妃的所作所為,甚至對天牢裏關押著的官員也視而不見。
可是袁葉離卻讓太後關注了——於是人們接著尋找因由,才知當年晟王妃曾一曲驚豔宮中,方才知曉,原來隻是因為王妃是個才女。在當朝,七弦琴是很常見的樂器,不少世家小姐都有練習,然則能彈得好的寥寥無幾。人人都說,若不是有才華的人,絕不可能在十多歲的年紀彈好一支惜月吟。
然則袁葉離乃是謝箐之女,是名門之後,即使如此也不會顯得太奇怪。當然也有人疑惑道,一首曲子也已經是老黃曆了,為何太後娘娘竟能記到如今?
當然他們不知,當日七弦琴斷了一弦的事情。這世上有個詞叫驚豔,極好的曲子,特殊的典故,孝順的少女,三者疊加在一處,造就了太後對袁葉離的好印象。此事鬧得昏擾,卻終於是由太後來主持大局。
慈寧宮中,暗黃簾幕低垂。
麗妃與淩太妃均不在,隻有袁葉離與太後兩人。慈寧宮裏看起來還是一片平和景象,宮女執扇,嬤嬤在側,宮人站了一排。袁葉離行禮,隨後聽到太後一句:“起來吧。”
她起身,這才直麵這位……當朝最尊貴的皇太後。她是衛越辰的親母,而當年淩太妃一度,威脅過這位娘娘的地位。她身穿錦衣繡裳,明黃色衣裙上有不明顯的同色暗繡,不經意間就會晃動出華麗卻低調的暗紋來。她頭戴墨黑護額,繡了與衣裙同樣的花紋,手上一隻有些年份,卻看得出成色極好的玉扳指,還有被金絲纏繞的翡翠手鐲。
太後的尊貴與麗妃不同,麗妃是肆意的張揚,這位娘娘卻是很低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