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這樣一句話,卻與整個齊國有關。如今麗妃已成了宮中最受寵的妃嬪,衛越辰為她散盡六宮,麗妃晉為貴妃,而李相更是權勢熏天,把握著整個國家的命脈。衛越辰不願理政事,每份奏折都先送到宰相府中任其過目,若有不喜的大臣,恐怕早已發落到那偏僻之地去。
現在,也總算能看清當初一切的來龍去脈。
衛越辰要請衛晟雲為將軍,從來都是虛言。是李琦向皇上進諫,若要打壓衛晟雲,這是最好的法子。等到他入了軍中,都說行軍打仗意外最多,管製是寬鬆的,同樣要做手腳也極容易。最後卻沒想到,衛越辰竟然這樣狠,一張聖旨收回,就說他隻是個小兵。
這法子可真好使,外人看來衛晟雲少年將軍,年少成名者若是一個心氣不穩,就這樣跌到穀底也是可能的。換做旁人,一朝天縱之才被這樣貶下,怎麼也要鬧出一番大事來。如果鬧了,那固然好,說他擁兵自重挑撥離間,直接治罪斬首;如果沒鬧,心裏也定然憋著一股氣,人憤怒起來就不那麼冷靜,要找人置他於死地,那何等簡單。
可衛晟雲卻沒有。
乖乖巧巧的做一個小兵,嚴卓愣是下不了手,後來軍隊甚至斷了信,聯係不上人了。聽聞此事之日,衛越辰摔碎了三隻酒杯。現今各地叛亂四起,派人鎮壓異己已經要費不少心思,加上內亂,這朝廷怕是熬不了多久了——這一年,恐怕許多人都是這樣想。
然而動亂決計沒有這樣快,因為人民總是習慣忍耐的,加之各地溝通不多,要聚集起一支反軍,談何容易?所以現今,麗妃才能升為貴妃。六宮唯一的娘娘,傳說中君皇為之一擲千金的傾城美人。
她和皇帝之間的情愛事卻沒有幾個人敢編成話本。無論何時,文化總是最先遭殃的,一個國家要亡了,最先躲起來的一定是那些編詩詞歌賦戲曲話本的人。因為文字獄,也因為君皇的殘暴。一個國家倘若病怏怏的,一點精氣神都沒,它的文化事業自然擺不上台麵了。
賜字仍然是麗,聖旨中甚至言道,麗貴妃傾國傾城。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是貴妃而不是麗妃了,她的月例又翻了一倍,如今衛越辰更是喜愛她。麗妃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眼神,無數次。每個見她的人,都隻餘下兩個字:癡迷。那無數雙眼睛,倒映出的是她自己的麵貌。
傾國傾城,風華絕代。多少人這樣誇過她,她記不清了。
貴妃?麗妃?
重要麼,對她來說,還是隻有麗之一字需要看重而已。
她道:“陛下可到了?”
陛下。衛越辰。
袁葉離的那些話,有沒有挑撥到他們之間的關係。麗妃終究是麗妃,手中握有整個國家最好的資源,父親乃是宰相,眼界再淺,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去。她立刻著手查證,然而並無半點跡象,說明袁葉離說的話是對的。
但是……嗬,當日終究是被她騙到了。
麗妃微笑,黃銅鏡裏的那人也笑。其實出手查證本身,就說明麗妃起了疑心。晟王妃沒能完全騙到她——也是,她沒有在意的東西,要騙也很難。當日袁葉離之事,也已經壓了下去。太後出手非同小可,今時王妃依舊是王妃,且淩太妃那裏,再也沒有消息傳出來。
這件事絕不可能簡單了了,這不是宮中妃嬪下藥那麼簡單,朝堂上甚至已經有人要為王妃辯白。最終是袁葉離自請有罪,消息說她在慈寧宮中跪了半日,言道自己對太妃娘娘有愧,最終親手抄了三十份孝經,並對外說,這是她的些許心意。聽到的人都同情晟王妃,然而真相卻隻有小部分人知道。
麗妃很清楚。有愧?跪了半日?都隻不過是圓場的說法而已。淩太妃如今就在王府中,府裏隻要不死人,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
身後宮女微微低頭,不敢直視貴妃。“貴妃娘娘,陛下的儀仗還沒有來。”
那宮女身穿藍衣,這是麗妃恩準的。這女孩說話謹慎得有些過分——儀仗和皇帝本身,還是有差別的。宮中往往是人未至聲先到,儀仗未至。那就是還很久;皇帝未至,那就是說儀仗已經到了,皇帝不遠了。
“你無需這樣小心。”麗妃微笑。
沐雨道:“奴婢初到娘娘身邊伺候,不懂規矩。”
麗妃知道她是誰——不久前,她的弟弟在宮外染病,性命垂危,是麗妃救了他。她看這個宮女順眼,梳發上尤其有一手,所以讓她到自己身邊來伺候。沐雨沐雨,她很喜歡這個名字,予人清新潔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