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針對的,不僅僅是當今麗貴妃,而是整個李家。

此事傳入長樂宮時,麗妃正用完午膳。一張圓桌上數十道菜,隻有幾道動了兩三口,就被撤下去讓宮女太監們用。春枝悄悄入門來,在麗妃耳邊說了幾句話。麗妃臉色立變,她睜大眼像是不相信雙耳,可是隨即後來的小太監捧上那本書來。

書頁翻動,是極快的速度。

很快一本書翻完。麗妃沒有說話。輕輕將話本合上,擺在桌上,拿著書的手雪白瑩潤,指甲畫紅色蔻丹。

整屋宮女不語,春枝站在麗妃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也沒敢多說一個字。麗妃道:“是它?”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敘述了真相。當初麗妃要人用話本編排袁葉離,找好了書軒安排好一切,費了許多心力,隻為抹黑袁葉離。情節差不了多少,然而書裏所說的人……卻換成了麗妃自己。

著名是一樣的,甚至賣它的地方也相同,手段差不了多少——然而隻能說是,天道好輪回。

“嗬,”麗妃冷笑一聲,直如北方寒雪下:“那與你們聯係的人在何地?”

春枝看一眼麗妃,小心翼翼地道:“人去樓空,他不是那書軒的人,隻是個做中間生意的二道販……”說話聲音極細,仿佛害怕麗妃罵她。可是麗妃沒有。她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低垂著眼,好久不講話,仿佛已成了那泥胎木偶。

“二道販……”說著說著,麗妃諷刺地笑起來,一袖掃去桌上的所有物件。鎮紙、書本、擺飾、玉如意、文房四寶,統統落到地上掉了個粉碎。麗妃仿佛還不夠,臉上表情扭曲像是要哭出來,然而唇畔卻是笑,她將書撕開,那書的封麵紙質素太好,她隻好撕書的內頁,一頁頁紙,盡皆飄落到地麵上去,仿似一地雪花。

然而這樣撕,又怎麼撕得盡書軒中製作出來的許多話本?

隨即屋內宮人跪了一地,其中要數春枝喊的最為尖銳:“娘娘!”

“你還喊本宮娘娘。”麗妃撕得手都紅了,因為用力的緣故直喘著氣,語氣卻是死的,一張臉冷得像冰。“你有什麼資格喊?”這問句,卻猛然激烈起來。麗妃將那書封直直摔到春枝頭上:“父親為何沒有發現?”

“娘娘……”為了保命,春枝不得不解釋,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越解釋就越招禍。“李相日理萬機,這些話本上的小事,恐怕是沒有人會管的……”

“小事?嗬,本宮以後的前程,盡都毀在這上了!”麗妃喊著,她看著那本書從春枝頭上滑落,然後道:“你給本宮查清楚,這當中到底有什麼貓膩,是不是袁葉離做的事情!”

春枝應是,匆匆忙忙出門去。然後麗妃站起身,看著這一屋的宮人,登時心煩起來。指住其中一個就說:“你,自己出去領罰!三十板子,一個都不許落下!”

那隻是服侍的宮女睜大眼,跪下就道:“娘娘饒命,錦心沒有錯啊!”

“你就是那背叛主子的錦心?”麗妃望著她,笑的猙獰:“也正好,背叛自己過去的主子,不會是什麼好貨色,如今本宮當是替皇後娘娘責罰了你,什麼都不必管了!四十板子,侍衛將她拖出去!”

這人正是錦心。

她叛入長樂宮後,因為身份的緣故被猜忌,被春枝打壓,日子本就過得不好,喊沐雨進來想找個替死鬼,然而如今卻是她先遭殃了。錦心臉色發白,四十板子,麗妃宮裏的人從來不留情麵,她若是被這樣打,再無人治療,恐怕就隻剩死路一條了!

錦心跪著爬到麗妃麵前:“娘娘不要!你可憐錦心如今……”

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侍衛拖了下去。

錦心的慘叫聲,隱約從房中傳來。長樂宮中,死人向來不少,何況是命一點都不值錢的宮女和太監。麗妃聽著那一聲比一聲虛弱的慘叫,卻越發覺得心煩起來。那書中所寫一切,分明就是她麗妃的所作所為!

是誰知道的這麼清楚,卻要置她於死地?

麗妃沒有想多久,很快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中。袁葉離!除了她,還有誰知道這些秘事,還能一樁樁一件件寫出來?

袁葉離,是嗎?本宮一定要讓你死!

明明本是她要害人,可如今麗妃卻沒有絲毫後悔。仿佛這世間隻有她該害人,而旁人就害不得她。她冷笑,看著一地被掃除的碎片,角落還有一個花瓶,她狠狠地將它擲到地上。

白瓷瓶上的畫碎裂成了一片片,那美人的畫像分崩離析。

麗妃盯著它,就好似看到了,袁葉離死於非命的那個場景。她發出尖銳的笑聲,仿佛已經達到了自己最渴望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