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以後,麗妃伏在桌上,久久不曾言語。無人來勸她這樣姿勢不好,隻因她已經是貴妃了。她眨了眨眼,動作極為緩慢,長睫一扇透出一雙深黑色的鳳眼。她記得華佳怡的眼睛和她不同,偏茶色的瞳仁,透出一股清靈脫俗的味道來。

《深宮秘事》……

這本書的存在,有無人告訴衛越辰還未可知。他是天子,不會在意這些話本,如今朝廷中衛越辰恐怕別想找到一個心腹,就算有,也未必會提。那本書還在桌上,麗妃卻懶得伸手去翻它。

夜色漸深,她依然不動,直到聽見門簾掀起的聲音。

門簾掀起,宮女跪下。隻有麗妃不跪,那人伸手攬住她的腰。女子的腰極細盈盈一握,長發觸感如絲,是天生尤物。她看也不看,回過頭就吻上那人的臉頰。是臉而不是唇,但麗妃知道,隻有這樣才更有效。

衛越辰笑起來:“愛妃怎麼了?”

麗妃沒有說話,隻是主動抱住他。不用看也知道,衛越辰眼中是讓人心醉的濃情。屋中再次歸於寂靜,因為宮女都已經退下,生怕自己礙了他們的眼。然後麗妃被吻住,兩人之間是熟悉的味道,不需言語,隻用軀體。

放開,隨後道:“很久以前,我看過一本書。”

麗妃在旁人麵前自稱本宮,在這個男人麵前,卻從來隻用我。

衛越辰抬眼望她,眼神倒影出她的模樣。“什麼書?”他問,坐在椅上,而麗妃依附上去。他玩弄著她披在身上長發,一根一根順好,仿佛是天下最大的享受。

那本書其實不是深宮秘事。“你說呢?”麗妃問,笑意戲謔。

衛越辰挑眉,仿佛帶上了幾分興趣:“四書五經?”

空氣中氤氳曖昧,一室時間仿佛凝結,隻餘下他們兩人。所謂調情,仿佛情是一件可以用器具衡量的物件,隻要掐好其中度量就能調出一杯美味的蜜酒,然則其中差異技巧,卻非常人所能察覺。

“不是,”麗妃回答,隨即因為衛越辰那可笑的回答而彎起唇,弧度恰到好處,點到即止,卻又似有無盡回音。

美人從來都是活的,較之活人,畫像就是聊勝於無而已,若是上好的畫師,才能畫出那麼幾分神韻來。

她不回答,卻好似又說了些什麼。

“所以?”

“我以為,陛下不會在意話本這些小事。”

並不是得寵就一定要直呼名諱,麗妃從來不喊皇帝的名,但單單陛下兩字,已經刻在衛越辰心中。每日這樣稱呼他的人何其多,卻隻有一個人的聲音能讓他記住。

他這才轉開視線:“話本?”

麗妃將《深宮秘事》遞給衛越辰。語氣嬌媚婉轉:“他們說,我是狐妖降世呢。”

衛越辰嗤地一笑:“狐妖?莫不是說你要取了朕的心吧。”

這樣惡俗的情節,恐怕也隻能從話本裏看到。麗妃卻不回答,隻是道:“陛下看不就知道了?”

衛越辰翻開它。《深宮秘事》其實情節尚可,然而衛越辰卻完全沒有看進去。看到太子被殺一段時,他更是手好一陣發抖——除了和他親近的少數人以外,還有誰能將弑太子的細節寫得如此清晰!

麗妃乃是禍國狐妖,而他衛越辰則是這故事中的昏君,言下之意即是他非天命所授,因此才招來國破家亡的下場。

衛越辰看不了多久就將書丟到地上,然而白紙黑字如此分明,他越是看,就越覺得諷刺。深呼吸後方才冷靜了幾分,他盯著那筆名看,筆名自然不可能是真名,簡單三字‘未亡人’,卻讓衛越辰想起一個人。

“這書……是誰所寫?”

“臣妾不知。”

麗妃看著衛越辰的模樣,心中知道已經成了。卻見他強壓著自己冷靜下來,仿佛在思考些什麼。這時候若說知道,也難免惹衛越辰懷疑。

衛越辰冷眼望著那書,此時倒全然沒了那昏君模樣,竟像是先前那一個精明睿智算無遺策的明君,雖算不得千古一帝,然則絕對說不上糟糕。一個人過著什麼日子,是能從氣質眼神裏瞧出來的,若是久待在書堆中,難免眼神呆滯;若是利令智昏,眼裏總是看不清人的,更甚者眼神有幾分滑溜;

而如今,衛越辰的眼神如果不是要殺人,就是要滅其族了。

一個人在鮮血裏泡的太久,若無些信念支撐,墮落不過是朝夕年月的問題。

“衛晟雲……嗬,戰神。”衛越辰輕輕吐出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