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親生兄弟,在軍事上有著天縱之才,如今卻被貶落到深深的塵埃之中。然而這不能解恨,仍然不能。他仍然是百姓口中的戰神,萬民擁戴的將軍,衛越辰一直知道,這樣不足以毀了他。

衛越辰留著衛晟雲,隻有一個理由。

要折磨一個人最好是讓他活著,直到他眾叛親離,直到他家破人亡,直到他事業無望,直到他被迫著苟延殘喘。可是如今,袁家仍然在徐州,晟王妃還未自盡。

這本書是誰編的?恐怕並不重要。

天子殺人,哪裏需要理由?他吐出一口氣:“晟王落在既明城,沒有下落。”

如今叛軍猖獗,軍隊到了一處又一處,現在竟然是斷了消息,然而如今除了高官與衛越辰本人,並無人在意這樣消息。他不知道衛晟雲是不是還活著,甚至不知他是不是還在軍中。

不過不要緊……

袁家豈不是還在徐州城?

想到此處,衛越辰重又露出微笑,陷入那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無盡享樂之中。

袁家。

袁浦陽在天牢裏苦熬,遠在徐州城的袁家也亂成一片。最初的淩亂不堪,是因為袁浦陽被關入天牢的消息總算傳了過來。早在衛晟雲派人去保護他們一家時,周彩衣已經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在晟王的人口裏也挖不出多少話來。

再到後來晟王府出事,京城與徐州城隔得那樣遠,然而聖旨一下,眾人皆驚。袁浦陽被抓走以後,袁府和京城中王府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府邸三重門深鎖,侍衛說是保護實則軟禁。

衛越辰沒有直接下手的理由不得而知,可是袁府如今已是進出皆難,隻是京城離得遠,所以他們還能出外采買糧食與生活用品,然則就連楚家想送些東西來,也是不能夠了。周彩衣與孫絳隻在侍衛還沒有來時抓住空當寫了一封信給袁葉離,之後就再無音訊。

而那時,袁葉離與衛晟雲已經自顧不暇,一個去了軍中,一個重病不起。大約在衛越辰看來,他們徹底被擊垮,再也爬不起來了。

所以收到這信的人,是袁辰玉,而非袁葉離。袁宅並沒有賣出去,而是留在他這個少爺手中。整座府邸如今隻有他這個少爺和小廝還在,時不時應付一些來訪的客人,和某些依舊寄到京城來的信。

袁辰玉在等待開考,越臨近考試就越忙。他師承明德書院,跟著的先生乃是京城中有名的祁淵,祁夫子格外看重他,加之本就是名門公子,姐姐乃是王妃,在他們未失勢之前,可謂宴飲不絕,差些連讀書的時間都沒有了。

隨著朝廷局勢動蕩,京中人自保還來不及,他收到的信少了,情況更是危及。晟王府中的信送不出來,他就算在門外等也進不去,甚至不知道他姐姐曾經病危的事情,隻能收到衛晟雲那邊的消息,說是他已經被貶為軍中小兵了。

袁辰玉知道這些事,比其他朝中官員還要早一點——但已成事實,根本無法改變。

今日學堂已經不開課了。

凡是地位比較低又護不住自己的小官都帶著家業往外逃,如今最打眼的就是那幾個高官,漏網之魚一定有。袁辰玉有個好友叫葉以,是先生的得意門生。前些日子,葉家人去樓空,才過了一夜,他們宅子裏就一個人都找不到了。

葉家人向來是謹小慎微的性子,家裏的東西怎麼也不可能一夜間就自己跑掉的。多半是這裏送幾件,那裏賣一點,這樣散出去的,恐怕人家逃的時候,身上隻有貼身物件和銀兩,連被追殺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雖然如今局勢,這可能性不算高。

袁辰玉下車,看到三三兩兩的學子聚在一處,似乎在商量。

能進明德書院的,資質家世都算好,所處的圈子也類近。怎麼說京城科舉難,若不是京中人,哪怕是考到了好名次,也絕沒有這些點點累積下的人脈和底蘊。今日天氣涼些,風景顯得格外淒清。

一封信在學子手中傳遞,袁辰玉過去打了招呼。

接過信一看,方才知道書院當真不開了,他們的師傅昨日逃離了京城,隻留下一封書信在門前說明大致情況,說是更詳細的已經各自寄到他們家中。袁辰玉自認不算有見識之人,然而窺一斑而見全豹,也知現今京城之亂,絕非往日可比。

至少就他袁辰玉所知,近來學子們談的早已不是明年開春是否還會有科舉,而是如何逃離京城,逃離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