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辰玉看完了信,一聲不響,倒是那撿信的人起了話頭,一群人嘮叨起來。莫要說男人話少,十七八的少年們若是尋著了話題,嚷得比說胭脂水粉的姑娘們還起勁。說完明德書院,又說說那些話本,從話本說到家族情況,一瞬間全部人都僵了。

風刮鬆樹,落葉無聲。

一人猶豫道:“你們……家裏可有什麼安排?”

京城裏的公子,有的無賴慣了,有的是風流倜儻的調子。然而大多都是家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沒過過苦日子,如今縱然是心中要擔起些責任,可也耐不住麵皮薄心嫩,總還是透出幾分優柔寡斷的味道來。

“安排?”有人聳肩:“這話說得過了吧。”

眾人不語,似乎都在思索。袁辰玉見這樣形勢,就匆匆告辭,往袁宅中去。

袁宅。晟王王妃姓袁,父親曾為三品中書令,現今他們的情況,比別家還要凶險許多。

門庭冷落,已然失了過往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之勢。過往的袁家,也不是沒有輝煌過的,可是如今遷居徐州城,宅中獨留他一人。不久之前,他還是王妃的親人,和那居於金鑾殿中的帝皇有些許關係,所以來袁宅探訪他的人,絕對不少。

但如今……

什麼都沒有了。

晟王遭貶,王妃幾乎被廢。麗妃迷惑君主,齊國搖搖欲墜。而這袁宅,真真正正是隻剩了他與小廝兩人。他下車,卻見門口的仆人,手裏拿著一封信。仆人見了他就抬頭喊:“少爺!”

袁家,如今就隻有他一個少爺在徐州城了。袁辰玉點點頭:“何事?”

仆人歎了口氣,這是個多話的,一句話能擴成三句講:“少爺你來晚了,那個丫鬟已經走了……”臉上透出幾分遺憾之色,但因想到正事,又立刻收斂起來。“這兒有封信,說是給少爺你的,讓少爺趕緊拆,等得進門,或許就來不及了!”

趕緊拆信?袁辰玉抬頭,眼前這個仆人在袁家多年,他說的是‘丫鬟’,沒有名字,那就說明極有可能不是袁葉離送的信。現今形勢,她要派人送信,必然是最忠心的那幾個人,白鷺或者秋鳶,至不濟也是春燕,這幾個人,這人都認得,所以,送信的是旁人。

袁辰玉看信封,封上那紅線框裏沒有名字,僅僅是一朵花,淡淡的塗了顏色,像幼薇。袁辰玉還不至於這樣就懷疑其中有詐,他立刻拆信,邊拆邊跨過門檻。

可誰知,這信可當真簡略,簡略得尋常人都看不懂。可以看出是女子手筆,然而其中內容,詭異莫測。看上去毫無章法,隻是幾十個沒有關聯的字疊在一處,所有人看了都會以為這是稚童練字的作品。然而字跡娟秀整齊,暗示其中另有乾坤。

另有乾坤?

袁辰玉盯著它看了片刻,然後把信紙的邊緣一撕,立刻掉出一封新的信來。

那信紙薄如蟬翼,有好幾張,寫信的人分明是練過字的,雖然完全不講究筆法,可紙上筆跡卻纖細得和人發相差無幾。仔細,當真是仔細。算不得什麼妙招,卻可以看出寫信人費了功夫。

那信的手筆和往前一模一樣,仔細敘述了王府與宮中情況,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簡直像是有個人在說書給他聽。這個人從當日晟王被貶之事說起,再說到麗妃得寵皇後被廢,一直說到如今局勢,最後加了一句話:

《深宮秘事》,絕非死局。

袁辰玉本已看的得目瞪口呆,他絕想不到皇帝將晟王貶入軍中竟是早有預謀,更不知如今京城外狀況已經這樣危急。看到王妃病危四字時,雙手幾乎發抖——即使他是個謹慎人,也不代表他能承受得住這些大風大浪。

深宮秘事是王妃手筆,他早知自己的姐姐不會坐以待斃,卻還是有幾分震驚。認真說來,這些話若是編的,難免有幾處漏洞。比如太後作為衛越辰親母,又怎會幫助晟王妃?比如衛越辰變成一介昏君,過程有些莫名其妙,那人若是知道原因,為何不講?

但,這都是已成事實。

如果不是太後相助,袁葉離的王妃之位,隻怕沒有如今這樣穩當。而且袁辰玉從字裏行間可以猜出,越太後身上或許是有些秘密的,但這絕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叛軍。逆賊。

袁辰玉靜下心來一想,不,他靜不下心了,越想越是激動。衛晟雲麵對的可能是必死之局,但唯一的缺點是,衛越辰將他放回了軍中。如果不是一心折磨人,且穩操勝券,都能想到將戰神放回軍隊裏簡直是放虎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