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藥?”

“是用旁的粉末,染成了朱砂一樣的顏色,假裝是精製過的藥材,送了過來。”袁葉離苦笑,頗帶著幾分無奈。“本來是要丟掉的,可是機緣巧合,陛下的聖旨就到了。”

麗妃氣結,這分明就是在瞎扯,然而卻是拆不穿的謊言。“你……”

“若是我能出宮去,應該還能找到藥販來對質。”袁葉離誠懇道:“隻是如今看來是不能了。張太醫盡可拿去細細研究,我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麗妃本來要說話,然而一口氣上不去,竟然咳嗽起來。她咳完了才上氣不接下氣的道:“那不知王妃可能證明,你確實沒有將朱砂帶進來?”

這話極其苛刻,全然不像宮中妃嬪會講的話,除了沒有明說以外,其中針鋒相對的意味已然十分明顯了。袁葉離隻是一笑:“倘若我要將朱砂帶進來,如今也早已毀了,怎會留下這樣一個瓶子做把柄,那豈不是坐以待斃?”

袁葉離心中想,如果這確實是麗妃和太後合謀,她們多半是以這樣一個瓶子做標識。瓶子和其他的人偶、手帕等物不同,它是一個瓷瓶,然而其中盛了些什麼,卻是無人會留意的。現在她是被人陷害,所以會想出一個法子,將其中的東西替換了,再擺在屋裏。

如果她當初直接將這瓶子丟了,若是麗妃心有不甘,無論如何也要找出來。蓮花池離這屋子那樣近,找出來隻怕不是難事。所以她選擇了這樣——從旁的角度看,也是冒險的,但卻總能說得過去。

麗妃聰明又謹慎,所以她沒有在凝香堂裏動手腳。本來,在他人而言,這才是最正確的道路,可是架不住來的人是袁葉離。她怕她會搜索一片這屋子,若是被發現那就沒有用了;如果收買這些宮人,隻怕總有漏洞。而最穩當的方法,便是隻有借太後之手,將這瓶子送到袁葉離手裏。

若不是心細得過分,又瀕臨草木皆兵地步的人,對越太後,總也會信上一兩分的。何況太後那副模樣,已經是行將就木了。

這是袁葉離的猜測。

所以整件事就是,麗妃與太後合謀,先是裝病,然後將這些事情統統推到她袁葉離頭上,最後達成了這樣一個結果。

她落下一顆心,倘若如此,那麼自己這一回,可算是安全了。

“王妃說的真是精彩。”最後麗妃這樣說。她笑,笑起來格外的明豔而動人:“那麼本宮,就先告辭了。”

這樣一句話丟下來,竟是忘記了原來說要去冷宮的事情。袁葉離起身行禮:“就不送貴妃娘娘了。”

麗妃離開凝香堂,坐上轎攆。這凝香堂當真是偏僻,隻有一個荷花池,還算是好的風景。然而如今在這宮裏,她卻隻覺得不甘——策劃了這樣久,將人困在宮裏,為何還是奈何袁葉離不得?

她不信世間當真就有這樣心思縝密的人,能夠防住每一次暗算,何況這還是在皇宮裏,在一處宮牆內!

……但這一次,卻恰恰是被袁葉離鑽了,他們都在宮中的空子。麗妃越是回想袁葉離說過的一言一語,就越是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頭,無論如何發泄不得。她是宰相千金,到了宮中衛越辰就傾心於她,卻一再在這個女子身上落敗。

袁葉離。

她那麼謀算,卻終究是奈何她不得。

長樂宮中大門關上,是重重鎖死的宮門。隻有麗妃一人在其中,身著華衣戴玉冠,卻絲毫不能讓她平靜下來。見得多了,這些金銀白玉,也沒什麼區別了。麗妃掃過八寶架,那些價值連城的物件就這樣被砸碎,一件不留。麗妃嫌它們太耀眼,就像凝香堂中,那人的一言一行。

袁葉離生長在那麼幸運的環境之中,有著不輸與她的能力,甚至她的夫君,也是和她真心相愛的。

她覺得自己好髒。

正因為見過了最耀眼奪目的光芒,才知道隱藏在黑暗之下的自己是如何髒汙,雙手染滿鮮血,頭上所戴著的在她看來不是玉石打造的冠冕,而是困住囚犯的枷鎖。在那把枷鎖之下的生活,是袁葉離不會知道的蒼涼。

麗妃閉上眼,袁葉離的麵容卻還是那麼清晰。

過了許久許久,女子笑起來。嗓音空靈透徹如黃鶯出穀,卻尖銳又諷刺。隻有麗妃知道,她是在笑她自己。

是刺穿黑暗的劍刃,丁丁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