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一句話,聽起來平平無奇,然而驚起眾人,卻是已經足夠了。麗妃當場就是嗤笑一聲:“王妃這話,本宮卻是聽不懂了。”
袁葉離笑了笑,眉眼彎彎:“現在是否懂了不要緊,我說下去,貴妃往後自然會懂的。”
如今這世間,見多了過河拆橋的人,自然也就不覺得太後和雲錦嬤嬤如今這個模樣奇怪了。正相反,見到淩太妃的架勢,想必也能想到,太後縱然是個善人,手段也必定了得。何況……從一開始,太後幫她就顯得頗為蹺蹊。
若論名義,她一個晟王妃,確實是太後的兒媳,然而名義是一回事,私底下……是另一回事。衛越辰好說歹說,是越太後的親子,除非當中有袁葉離不知道的陰私,否則即使她那一曲惜月如何動人,即使太後可能看淩太妃這個前朝的寵妃不慣,真的可能幫她麼?
袁葉離心道,也許她真的是看錯了人。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信任越太後。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唯一的答案,卻清楚如今情勢,皇宮裏的諸人,盡都信不得了。
麗貴妃“哦”了一聲,“倘若如此,那還要聽王妃細細說來。”最後四字壓低了音調,聽來更如毒蛇吐舌,詭異莫測。
袁葉離道:“請先前那位太醫出來一趟,仔細看看這到底是什麼。”她拔出瓶塞,其中卻不是液體,而是粉末。是深紅的顏色,如同旁人見到的朱砂那般。然而卻不是一團,誰都看得出,是經過加工的。
前頭那太醫過來,提著藥箱。這回仔細看了那朱砂,卻是沒有發現,這異常在何處。當然,即使發現,這太醫也是不會說的。他道:“同貴妃娘娘說的一樣,這是朱砂。”他有些心驚膽戰地望向麗妃,又看向袁葉離。後者正打量著他,又問:“大人可需再看一回?”
那太醫姓張,在這宮中也行走許多年了,自然不會為一點小事而慌張。但不知為何,麵對眼前女子的問話,心裏卻總忍不住發虛。他點頭,“當然,本官已看過一回了。”
袁葉離應了一聲,揮手讓張太醫退下。“本王妃倒是想不到,”她輕輕敲著座椅上的扶手,這動作跟衛晟雲極為相似,卻是與他在書房裏一起久了學來的。“如今這宮中的太醫,竟是連我一個弱女子都比不得了。”
麗妃瞧見袁葉離如今模樣,不禁有些慌張。隻是強壓下心頭不安,勉力笑道:“卻不知王妃是何意?”
“當年在徐州城時,”袁葉離的聲音不大,卻在這堂中回蕩著。“曾經聽神醫說過,這世間有一種藥,既是藥又不是藥。”她那時候,看的醫書根本不多,遠遠談不上行醫救人,更莫要說精通醫理,但一些趣聞軼事,卻是聽白術與梁缺提過的。
既是藥,又不是藥?
麗妃這才正眼看她,卻是沒有出聲。隻見袁葉離用手帕,將那些朱砂的粉末掃在一處,然而並無掃回瓶裏。“這可以說是朱砂,當然,是在藥鋪夥計騙人的情況下。”輕笑一聲,仿佛這時候適合與人說笑。“太醫身在太醫院,貴妃久居深宮,怕是不知道,宮外的情況如何了。”
他們適才講,這朱砂恐怕隻有宮外之人能拿進來,那麼她就……反其道而行吧。
袁葉離凝視著桌上的粉末,若不是關著窗,隻怕它們早已散落一地了。麗妃皺眉,神色不如何信任袁葉離:“這樣說來,王妃還會與那些市井小民來往了?”
與市井小民來往,這話的意思就是,袁葉離會去和藥鋪裏的夥計打交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婦人,這樣再尋常不過;但如果是一個王妃,那絕對是自降身價了。袁葉離不置可否:“貴妃可真是好大一項罪名蓋上來啊。當然不是,不過這藥的事情,聽下人說過些而已。”
袁葉離繼續道:“這是假藥。”
假藥。
眾人一聽,立刻了然。
袁葉離並沒有賣關子,正相反,她說得相當直白。每一樣藥材都認得,而且還能說出它們何種藥性相克,甚至精通如何才能起效——莫要說袁葉離不知道,她在飛雪山莊上隻待過一段短時間,就是尋來個學了一兩年醫術的女子,也未必能做到。
但是假藥這種事情,屬於那種……其他人都知道有這樣一種東西,然而卻沒有人會去仔細琢磨的。就像是人人都知道到了年宵,拐賣小孩子的多,可是他們如何拐賣,經曆過的人很少。而袁葉離,就恰恰好是那個,聽白術,不,應該是白鷺說過些許的人。
在飛雪山莊上,兩隻小白本來就挺熟絡的,白術又幹的是整理藥材的活,就說過假藥這個在醫藥行當裏經久不變的老話題。所以袁葉離才知道,真的有人會拿花瓣染了色,總之是拿不值錢的東西來當成藥材。碰上假藥,那隻能是一個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