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刮過,宮裏是蕭瑟的風景。冷宮的招牌本就破破爛爛,掉了一角,看起來有點搖晃,隨時有掉下來的可能。而其中更無一絲人氣,連月光都顯得冷然。因著是養女人的地方,又無人打掃,地磚上是大把大把的頭發,偶爾還會有一兩塊破爛了的地方,得要低著頭看路,這才不會被踩中。

袁葉離在來冷宮之前,已經打探好了路數和旁的東西。今晚是最好的時機,若是錯過了,等到明日,隻怕要出凝香堂,就不那麼容易了。想到這裏,她加快腳步,開始尋找華佳怡。

廢後華佳怡。

入宮以後,因著人人都認為她們是待罪之身,所以無人與她們講話,更莫要提通傳信息了。袁葉離隻知華佳怡還沒有死——如果死了,麗妃定然不會是那個樣子。當日華佳怡因何被廢,卻是無人知曉。

皇後是先被幽禁,隨後才被廢的。

那既然幽禁了,為何還有機會見到皇帝,抑或隻是麗妃不甘於華佳怡仍舊是皇後,所以要衛越辰廢了她?袁葉離不清楚,但這些事情,從來也不重要。那些侍衛她剛剛看過了,喝得爛醉如泥,她又給他們喂了些能讓人意識不清的藥,隻怕不到天明,是不會醒的。

她要見華佳怡,這樣才能知道多一點事情。太後若是不可信,那麼在這宮裏,會說實話的人,恐怕隻有一個她了。袁葉離苦笑,會說實話的人……

繞過一個彎,袁葉離就見到了那個女子。

這是個小房間,恐怕就連王府裏的柴房,都比這裏要大。華佳怡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張書桌並椅子,趴在桌上,好似在想些什麼,走近去看,卻看到人是半睡半醒的,睜著一雙眼睛,卻看不到精神氣。袁葉離走近,然後想喚她。

一開始想叫皇後娘娘,接著發現這已經不對了。轉念想叫公主,又猛然驚覺這不對。那麼……廢後?未免太過諷刺了吧。袁葉離沒有法子,隻得說:“你還醒著麼?”

不是皇後,不是公主,甚至也不是使者。

袁葉離這才深切體會到了那種徹骨的寒涼。華佳怡已經,毫無依靠了。和親公主的境地本就不好,而如今那些最危險的猜想通通成了真。

華佳怡睜開眼,坐起身。身上的披肩滑落,人已經單薄到了極點。可是即使如此,也還能看出三分顏色,那種屬於公主的氣質,扯開一個笑依舊是帶著淒涼的純美。依稀還是當年那個,和姐姐一起來齊國做使者的,單純與熱情並存的公主。

“你來了。”華佳怡說。

袁葉離點點頭,站在原地。華佳怡搬來旁邊一張椅子,是沒有椅背的,但袁葉離並不介意。在冷宮中,能夠有兩把椅子,已經是好的了。她攤開自己帶來的東西,其中有一些衣服與食物,馬上天氣就要變冷,這些衣物至少能夠禦寒。而食物都是能夠保存的幹糧,如今不是夏季了,冷宮裏縱然是沒有冰,也能多放一些時間吧。

袁葉離開口介紹,卻見華佳怡收下那些食物,卻將衣服推了回去。

“這些就不必了,”她微笑,“若是被人發現,難道我還燒了它麼?”

華佳怡的語氣相當無所謂,就好像即使沒有這些,她也能度過這個冬季。見袁葉離好像不肯收,她慢慢的解釋:“這冷宮裏的人,不是跟著殉葬,就是已經死光了。還有一些衣服剩下,不過前些日子,天氣太熱,我沒有穿而已。”

袁葉離於是收下了那些衣服。至於食物,華佳怡卻是好好的收了起來。她先將一半擺在書櫃裏,再將一些收在稻草中,然後坐回原位,聽袁葉離說話。她的坐姿還是那麼優雅,是公主應有的儀態,仿佛她並非身處冷宮。

袁葉離一句一句,不緊不緩的說著。她說得很簡單,但卻總結了皇宮與宮外的所有局勢。朝廷上已經一片混亂,這是華佳怡入宮前就知道的,卻想不到如今衛越辰倒行逆施到了這個地步。再到散盡六宮,晉麗妃為貴妃時,她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聽完以後,華佳怡開口,說了自己為何會進冷宮來。“我想去勸諫陛下,”說起陛下二字時,華佳怡相當的平靜。“於是使計害了麗妃,頂替她去獻舞。”

可是袁葉離卻聽出了諷刺。她一個皇後,要去見皇帝,居然還需要獻舞,那當真是失勢了。這不能怪旁人,皇帝要寵愛誰,她終究是管不得的。如此一來,就有了廢後的借口。但自討苦吃這種話,袁葉離是半句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