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接過了下人手裏的那封信。

這封信的筆跡,夏薇不認得。但她認得這封信上的名字和落款,甚至是晟王親印。她到底是個深閨的小姑娘,終年外出的機會就隻有各種聚會,甚至於因為所處圈子的位置,都不大懂那些權術上的事情。

武將之於文人,一直是遭受嫌棄的。夏薇唯一見過的,活著的武將,就是被搶到軍營的時候,見到過的那些人。對夏薇來說,他們是一群皮膚黝黑,長著陌生而粗獷五官,手裏拿著能斬傷人流出血的兵器,而且還會瞪著自己看的人。一點都不好,膽小的夏薇,還是比較喜歡那些白白淨淨,會溫柔地摸自己的頭的大哥哥們。

但去過軍營以後,夏薇就不那麼膽小了,甚至心大了一些。她本來就單純,作為幸運點的女孩子,又受到這個國家上流的教養,對外間世界缺乏認識,就算聽過父母偶然嘀咕的片言隻語,也會認為其實這個社會,沒她想象的那麼壞。

而恰好,她又對軍營起了好奇心。有好奇心是一回事,能接觸到是一回事。

不要以為夏薇有了那麼點好奇心,就會立刻求父親找一個認識的將軍給自己看看,那是異想天開。別說夏薇父親隻是個國子監祭酒,他不會找,夏薇也不會要求。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夏薇就開始將好奇心轉移到府裏的侍衛身上了——總要找個發泄口。

但這樣也沒有什麼結果。

觀察了一段時間,夏薇發現府裏的侍衛們和她見過的那個軍營裏的人,完全不同。漸漸夏薇失望了,而且父母也不許她和侍衛們太親近,說是壞了閨譽。

“這封信,是如何來的?”夏薇問。

送信來的是夏薇的貼身丫鬟,名喚蘭婉。蘭婉人如其名,一向溫婉內向。她誠懇道:“是二等丫鬟多雲送來的信,小姐可要見她?”

夏薇自然點頭,隨後那個叫多雲的丫鬟就出現了。這個丫鬟年紀不大,瘦瘦小小,雖然夏家的待遇不錯,但顯然是小時候遭過罪,骨架養不大。一看就不像是會惹事的類型,夏薇心細,一眼就看到了她衣服邊上的補丁。這丫鬟一直用手遮住,估計還是以為,這樣遮住旁人就看不見。

夏薇道:“你叫多雲?”

多雲點頭。夏薇沒費心一個個的去給她們取名字,大多是買來的時候嬤嬤取的。

“那封信是怎麼來的?”她繼續問。

至少拿出點氣魄來,雖然她也並沒覺得在自己的屋子裏居然還需要立威。多雲躊躇了下,最終還是坦白交代了。她今日早上出府去買點心,結果在街角被一個小乞丐喊住了。多雲可勁的描述那個小乞丐的樣子,甚至說了他衣裳上的每一個細節。

多雲和小乞丐都是不識字的人,兩人身份低下,誰也沒能看清這信上寫的什麼。何況信到多雲手裏時,還是外麵套著一個布袋子的。

那個小乞丐,在夏家外一條人少的胡同裏等了三天三夜,把信交到她手裏的時候,都雙手凍青了。也不知該說那個小乞丐是機靈還是怎麼樣,他知道不能去大街上,那是富貴人家經過的地方,可他也沒聰明到能找出來丫鬟們每日的必經之路,就在那條小路上等著。

這時候,多雲還特意解釋了一句。

那路平常確實沒人去,特別特別偏僻,隻有她會經過。夏薇看著她,覺得她沒撒謊。這當中的細節太多了,多雲一個年紀小的小丫鬟,絕對編不出來。可這世間沒有絕對,夏薇向著蘭婉說:“給那個小乞丐一點銀兩,順著往上查。”

一把聲音是冷的,卻帶了點氣魄。

多雲正以為沒她的事了,卻聽到夏薇說了一句:“把這丫鬟帶上。”

這就是要認人了。蘭婉並著一個侍衛,很快順著找出了一條完整的脈絡。多雲找到的那個小乞丐,是慣常在這一帶混跡的。他有個妹妹,在乞丐窩裏,是個有病的小姑娘,那小乞丐一有錢,就帶著她到糖人攤上,給她買點好吃的。

就在某次去買糖葫蘆的時候,他妹妹一轉眼就被人抓了,小乞丐一直追,然後在冷巷裏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說隻要他將這封信送出去,就放了他妹妹。接著順著那把刀往上查,找到了一個武館。

那武館是教劍的,卻尋不到他們說的那些人。線索到這裏,一下子就斷了。那武館是正經教人學劍的地方,可劍客那麼多,誰也找不到誰。而且小乞丐就算了,他和多雲一樣,是個心裏沒譜的。

可是足夠了,夏薇信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