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笨,她隻是單純。顯然送信的人,也是防著有人來查,這樣的布置方式,是往上查還是往下查,都必然查不到的。而如果那個武館出了事,消息也容易傳到街上去。
夏薇歎了口氣,那封信還擺在桌上,她沒拆。信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已經有些皺了,即使它曾經套了一層布袋。她看著多雲,說:“幫她補了衣裳上的補丁,還有,你以後就別叫多雲了,叫天晴吧,這樣運氣興許會好些。”
她知道自己幫了多雲,沒準以後她就不必再被人欺負了。起名是有學問講究的,五行之間,命中缺些什麼,還有會不會犯了忌諱。所以窮苦人家,要起一個好名字,多半是要花大錢的。
多雲——不,天晴連忙跪下謝恩,然後轉身出去了。這時候夏薇道:“白鷺,這封信不是給我的。”
白鷺極少被喊出來。本來在府裏,她這樣一個外來者,是絕對會遭到排擠的,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在這屋子裏混得開。她立刻出列,聽著夏薇講。她道:“這封信,是給你家小姐,晟王妃的。”
夏薇的話音落下,白鷺有點懵。但她畢竟是那個機靈的丫鬟,立刻道:“王妃……現在在宮裏。”
宮裏。那才是真正的深宮,尋常人想進,恐怕還進不去。白鷺也是說得有些遲疑的——她沒有跟著進宮,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不多。本來就少有人會去注意一個丫鬟,至少袁葉離也不曾注意過蘭婉。這些事情隻有同屋的人才知道,而現在王府恐怕也已經散了。
銘一隨著晟王一起失蹤了,半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若是銘一在,那白鷺或許還會有點辦法。
可是如果這是王爺寄來的信,那恐怕銘一也是知情者,那麼,肯定是她白鷺忘記了一件事情。白鷺努力想,最後終於想到了。她猛然一個激靈,對,如果這信是王爺寫來的,那邊多半就是這樣打算好了的。
白鷺激動得雙手發抖,一抬頭臉都紅起來了。自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為自己的發現而振奮。
她撲通一聲跪下,不看著白鷺的臉,肯定以為她是要請罪了。“小姐,白鷺知道,這封信該如何送進宮裏去了!”
送進宮裏——信如果能送進宮裏,那起碼比在宮外的時候簡單。
蕭寒是在出宮的時候,被人用一把劍架住的。
當他正在心裏感歎天牢總算也有福利時,突然脖子上就一涼,這是人的自然反應,很快蕭寒就意識到,是有人在架著他。能進天牢的侍衛,功夫自然不差,這時候卻還是沒有動,等架著他的人講話。
“你叫蕭寒,對吧。”
那人不清楚他的身份,少年心中登時生出了一分了然。沒有回答,還在想應當如何殺回去。顯然那個寒字,並沒有燒掉他命裏帶來的火氣。
然後那人繼續說。
“你認識字,我知道。你將這封信,送到應該送的人手上吧。”那把聲音很冷,不帶半點溫度。然後甩過來一封信,劍刃縮回去,人已經消失不見。
蕭寒全程甚至沒說過一個字。他維持著驚呆不像一個侍衛的表情,接過了那封信,然後整個人更不好了。蕭寒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但這無法掩蓋,他認得那稱呼,甚至覺得那筆法有丁點眼熟。
他可能認錯了。蕭寒老覺得自己是個沒文化粗人,所以這封信肯定不是王爺自己寫的!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兄弟說天牢是最壞的去處,他現在總算是有點體會了。就這樣,蕭寒很快從“他又走黴運了”跳躍到了“他到底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蕭寒是個好少年,至少從來沒撈過油水,更沒敢和宮裏的貴人們打交道,因為覺得自己腦筋不大好使,寧可混得壞一點,也不願惹禍上身。他本身就已經夠倒黴的了,從出生開始,喝涼水塞牙那都不是事,事半功倍對蕭寒來說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他從來都是事倍功半的。
可是世事無常,蕭寒也不曾想到,這次他竟走運了一回。
他盯著擺在桌上那封信,簡簡單單的字句,走了千裏的路,輾轉無數次,才終於送到一個有機會入宮的人手中。然後它再次被裝入食盒裏,厚厚的三層油紙包裹著,和三塊爛掉的紅豆糕一起,送到了凝香堂,一個叫染晴的宮女手裏。
染晴拆開包裝,看著那還不如生紅豆的紅豆糕,再次為自己兄長的廚藝歎了口氣。而紅豆糕下,壓著一封皺褶而且有些髒的,送給晟王妃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