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說:“是如今在凝香堂的一個宮女,喚作染晴。”

平平常常一句話,卻引得麗妃有幾分好奇。她自不會往下問,春枝就接著講:“說是,有不得了的消息,能帶來給娘娘。”

麗妃皺眉,什麼消息在如今的宮中,能算得上不得了?“傳。”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是,站在宮牆邊的沐雨,立刻警戒了起來。一人將染晴押進門來,她身上依舊穿著昨日那套衣裙,至多能說是清秀的外表,一雙冷漠的眼睛,在麗妃麵前跪下,行了宮女對貴妃的大禮。

麗妃道:“你來見本宮,所謂何事?”

長樂宮極盡華麗雕飾之能,雕梁畫棟之下,兩旁所立宮人無一不衣裝華麗,穿的用的都比旁的宮人好,如果染晴碰花任何一件,隻怕賣了自己都不夠賠。作為一個商家女,雖然家道中落,可小時候養出來的本能,讓染晴會注意這裏每一件東西的材質和造工,眼界也比旁人更挑剔。

不知道多少次,染晴正是靠著看來人的衣著首飾,保住了自己的命。袁葉離是書香人家,不會太過注意這些事情,而其他宮女眼界又太窄,看不出聖上對貴妃的寵愛。

而麗妃身上的衣裙……

染晴隻是從來不正經去看。正經去看,便會發現這衣裙一共用了好幾種不同地方運來的布料,手工更是出自徐州城中最著名的世家。後者算不上什麼,前者卻是唯有皇家才能有的奢華。

她若是努力,或許能穿上這麼好的衣裙,可是卻沒有她身上,渾然天成的高貴和氣派。

何況,那隻不過是人家一件居家的衣裳。染晴心裏笑,她在笑她自己。

染晴再次伏下,不讓眼前人看見自己的表情。“奴婢……”努力裝出發抖的音調:“奴婢要說的,是關於王妃的事情。”連收音都是不完整的。

麗妃冷冷一笑,並沒發現眼前這個宮女的異常,拿話來嘲她:“你說的是哪一個王妃?”

她是上位者,不需要在意這些奴仆任何一句話。這是從小到大,教養、家世熏染出來的習慣。染晴道:“晟王妃,凝香堂,雲嬤嬤,太後。”仿似下定了什麼決心,染晴抬起頭:“不知這幾個詞,可能讓貴妃娘娘好奇幾分?”

屋中鴉雀無聲。然後就在染晴垂著眼的時候,麗妃隨手抓起身邊一樣東西,然後摔向染晴。摔得不算準,那紙鎮隻摔到了額角,漂亮的琉璃打得染晴頭破血流,額角滑下來一道紅。“放肆!”

染晴除了最開始被衝擊到,卻沒有因為這樣而懼怕了麗妃。不擦一把頭上的血,就接著問:“貴妃娘娘不需要聽奴婢說的話,奴婢很清楚。”從來沒有上位者,會聽一個奴仆多廢話半句。

屋裏的人沒走,這代表麗妃不相信她。

“可聽上一句……奴婢也以為,娘娘不會有損失。”

說完,又跪下磕頭。

好像已經這樣被打了無數次,根本不覺得頭暈,隻是覺得臉旁邊的血如果等一下幹了,就會粘膩幹燥的難受。片刻以後,才聽見屋裏的宮人都出去了。無人說話,隻是染晴聽見了腳步聲。

然後她聽到麗妃說:“起來吧。”

和剛才是一樣的聲音,不那麼尖銳了,卻依舊顯得高貴而充滿了威嚴。這或許是染晴的錯覺。可才剛抬起頭,她就知道自己錯了。麗貴妃麵上表情冷漠得叫人吃驚,仿佛袁葉離三個字就是她的死穴,而且她毫不掩飾對她的恨意。

麗妃一定恨極了王妃,染晴一瞬間推翻了自己先前在晟王妃麵前說過的所有話。能在這種情況下周旋……她登時覺得,兩邊恐怕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所以染晴不說話,直到麗妃看膩了她為止。

麗妃不耐道:“你不是有話要講?”

染晴點頭,算是回應了麗妃。可在後者看來,這更像是欲擒故縱。挑眉,隨後道:“你莫不是還需要本宮,拿一把椅子過來,讓你坐下?”

可是染晴,這一次卻有了反應。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錦囊,那錦囊一看就知繡工很好,而且用料華貴。若是有懂行的人來,必然能看出這是許多年前,京中問情閣的手藝。

這是染晴入宮前,破落的家裏,留下的最後一件值錢物件。被重病的娘親塞到她手裏,成為染晴在宮裏的最後一個念想。

她麵無表情,從中掏出一枚耳環。

“不知娘娘是否認得,這耳環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