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信上寫得那麼詳細,袁葉離的複述一字不差,染晴依舊將膽戰心驚。她不是袁葉離,她隻是一個宮女,她再如何,也知道自己在和人交往的事情上,幾乎一竅不通。長樂宮今非昔比——在染晴看來,如果有實行的最佳時機,一定是夜闌人靜時分。
染晴深吸一口氣,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終於也能鎮靜下來。她是灑掃宮女,整日都在外間,這幾日皮膚都幾乎曬黑。今晚夜間可以好好休息,可那是對其他人而言。等到一日事畢,染晴和同行的宮女,回到交差的地方去。
同行的宮女叫小桃,是個很普通的名字,來長樂宮沒多久,卻已經和其他人很熟絡了。對染晴來說,這些人幾乎是不可理喻的,在她不曾察覺之時,就仿佛籠絡住了所有人的心。染晴不懂,也不想懂。可是當她們接近自己時,往往是成片成片的安靜下來,仿佛隻要靠近她,就會受了詛咒。
所以染晴和小桃向來不對盤,小桃會對每個人微笑,卻在看見她時隻是冷漠地點點頭,永遠事不關己。
她偶爾會覺得,或許這皇宮真的不是如她所想那麼冷,隻是她能感受到的,不過是冷言冷語。她們倆沉默地去向管事宮女報告,這才能去休息。一到了從不拿正眼看人的春月麵前,話就都被小桃說了,於是染晴就不開口。耳邊是小桃的嘰嘰喳喳,染晴卻是垂著眼,其實在打量春月腰間的那串鑰匙。
春月的鑰匙。平常侍奉的人,大多是春枝,但管事的人是她。要怎麼才能弄到這串鑰匙,而不讓人起疑……
一旁小桃還在和春月說說笑笑。春月也頗有心情,要與小桃玩耍,看樣子再過不久,小桃就要晉升上去了。平日沐雨在宮內,染晴在宮外,卻是不能夠常常說話的。沐雨從她那裏得了皇後娘娘還活著的消息,自然是興奮雀躍,今日之事,兩人也是說好了的。
沐雨、染晴。
她們中有誰,能夠再次看到與名字同樣的天氣?
染晴不知道。
兩人離去,而當晚,衛越辰來到長樂宮。麗妃與她說了今夜之事,並仔細地說明了計劃。兩人坐在書房裏談笑,聽得麗妃笑意吟吟道:“晟王妃隻怕當真會中計。我命令了人在宮門前抓住她,不知陛下可願前來,一同看這場好戲?”
衛越辰舉杯一笑:“自然好。”
屋裏無人伺候,其他人都在外,因麗妃不許他們進來。寒暄三兩句後,麗妃喚人來與他們更衣——然而,卻無人前來。
有一股梔子花香自門縫各處滲進屋來,不知不覺。麗妃環顧四周,長樂宮雖大,然而這不過是一處書房,書香縈繞,卻隻顯得尤其孤寂得嚇人。麗妃高聲道:“春枝?”
無人回應。
唯有她自己的聲音,在書房裏回響。
衛越辰攬住麗妃纖腰,說道:“莫要害怕,朕出去看一眼。”他正要站起,卻聽得門外一聲響。那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這裏是正殿而非偏殿,長樂宮很大,僅次與鳳棲宮與天闕宮。書房就在麵見其他人的正殿一側,中間不過隔著一道門。而現在,門是合上的。那自然就是長樂宮的正門,並非唯一逃生的所在,卻是唯一關門時有可能發出這樣聲響的地方。
在極為遙遠的某個地方,有人合上了它。
想到這點,兩人心中都是一驚。長樂宮宮人眾多,是誰能這樣不發出一點聲地,將他們關在這裏?
然後,麗妃就看到了。那人是先前被晟王妃趕出宮的一名宮女,她身穿最下等的宮女衣裳,手中持有一把銀白匕首,抬起眼來,看得人心口發涼。她很快將門合上,站在門檻前,開口說道:
“麗妃娘娘,還有陛下。”這樣的稱呼,極為不敬,然卻昭示了她已經不害怕以下犯上罪名的事實。於是衛越辰冷聲道:“你是誰?”
她微笑,可是幹巴巴地笑起來,半點不好看。“能讓陛下以‘你’來稱,染晴深感榮幸。”
可她一個冷眼,聲音立刻決絕起來:“染晴奉令,若是兩位出門一步,就斬立決。刀刃無情,陛下與娘娘……還是好好地,呆在現在的位置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