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佳怡。
匕首上的毒本就不會致命,可華佳怡擋住的卻是胸腹。衛越辰已經重重地倒了下去,一個中毒了的人還能掙紮至如今,已經是意誌力堅強。袁葉離看著大門,立刻知道華佳怡是順著她的路程,追了過來。她本該在冷宮裏的,可是麗妃將她抓來,導致她有了這樣的機會。
她一張鵝蛋臉白得嚇人,額角冒汗,胸口不停起伏,可誰都知道她命不久矣。袁葉離甚至不敢去碰她的傷,她知道自己越碰,她可能就傷得越重。
可她反應不過來:“為什麼?”
袁葉離本來不需要問這問題的,可她還是問了。華佳怡還能勉力扯出一個微笑,那不是在告訴袁葉離她沒事,而是告訴她,她不後悔。袁葉離握住她的手,驚嚇太過,她甚至沒能接受華佳怡就要死了事實,以至於連哭都哭不出來。
不,哭已經沒有用了,她早就知道哭不過是於事無補,眼淚永遠不能改變現實,也無法救贖任何一個人。
那把匕首是袁葉離準備的東西,卻是殺了華佳怡的工具。握住它的人是華佳怡曾經的夫君,一國陛下,她傾心之人。可是華佳怡看起來不後悔,表情是安心的,即使她在慢慢地閉上眼睛。
袁葉離開口,這才發現自己擠不出一個字來。
人最悲傷的時候總是這樣的,真正的泣不成聲,真正的錐心刺骨,能讓你連最基本的表達能力,都被徹底剝奪。
華佳怡道:“你……”咳出一口血來,掙紮著想要看門外一眼,卻已經是看不到了。於是她沒有往下說,可是袁葉離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她道:“我會去。”
我會去,但不是現在。
她彎腰本能地瑟縮起來,然後咳出更多血。她沒有拔出那把匕首,衛越辰太用力,她知道這樣是在做無用功。“阿離……我可以叫你阿離的吧……”她閉著眼,抓住袁葉離的手收緊。緊到,她根本不需要回應她。
“我很開心,我遇到了你……”華佳怡笑一笑,連笑起來都讓人心疼。那樣的純淨,讓人想起來,她曾是一國公主,貌美如花,備受寵愛,天真無知。這樣的少女,撇開公主身份,依然會有人願意保護她。
如果她留在了故國,結果會是如何?
袁葉離不敢想,此生,她都不曾承受過,離鄉背井的痛苦。可是正因為華佳怡單純,她被保護得纖塵不染,所以這天真才害了她。衛越辰與她的相遇是那樣美好,在湖心亭,少年白衣勝雪,陌上如玉。可是她沒有如願,帝皇後來的獨寵,恐怕當真以為,她們能夠這樣,一生一世。
她依舊記得那樣的笛聲,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是的。
即使幸運如她,最終還是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人。
也許不遇上就好了,她不該被人救回,她應該陪著姐姐,就這樣死在那場大火中。姐姐一定會罵她的吧?罵她臨陣倒戈,罵她不維護她,可是那樣的咒罵,她也已經聽不見了。沒關係的,她知道姐姐一定還在奈何橋前,一臉高傲,還嫌棄地說她走得太慢。
可是在哪之前,華佳怡還有沒說的事情。
“離姐姐……”公主嬌弱的聲音,聽起來更是不堪一擊。可是袁葉離湊近去,生怕錯過了就算隻有一句。兩人靠的那麼近,袁葉離甚至不敢開口打斷她。好像有什麼美麗的幻夢,隻要動一動就會醒了,破碎裂開,拚湊不回來。
她不想醒,所以她不要醒。
不要讓她醒就好了,永遠這樣好不好?
“是你救了我,”不止那一次,還有很多、很多、很多次——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現在,”說話斷斷續續,其他人能說那麼多話根本就是騙人的:“我將這條命還給你了。”
沒有敬稱、沒有禮節,隻有最簡單的我和你。
簡單純淨,甚至近乎天真。
袁葉離說不出一句話,因為眼淚已經落下,她伸手去擦,在擦幹淨的時候,看到華佳怡永永遠遠地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她該走了,早就該走了。門外那麼多的事情在等著她,沒有人容許她悲傷哪怕一盞茶的時間。
我不要你還——這句話,袁葉離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那樣對華佳怡是侮辱,她終於知道,為何這世間會有人為了懸崖上的一朵花,心甘情願,跳入深淵。
門外聲音越來越大,就差沒有人來敲門。宮中主事者一個都不在,隻怕早已有人將他們逃離的事情暴露了出去。而且今晚,叛軍就會入城,隻不過袁葉離看不到。她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但還不夠,接下來的一半,比她以為的還要重要。按照她的計劃,在門外等著她的人會是蕭寒,已經一整支由洛塵、白鷺、銘一共同調度的隊伍。
白鷺不在城內,但銘一會在。他手持晟王印鑒,在今夜守住長樂宮。他們不需要信號,出事的宮人和深鎖的大門,就是最好的信號。她要做的,隻不過是代表他,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