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越辰與麗妃被處以斬首之刑,連坐李家九族。麗妃十大罪被張貼在京城各處,人人稱為禍國妖妃。犯人被押到鬧市途中,萬人空巷。人人都能一睹麗妃那絕色容貌,路過途中咒罵之聲不絕於耳。人言衛越辰倒行逆施,衛晟雲僅僅斬首,已經是仁慈至極。

麗妃睜開眼,看著路過的人群。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路人,還有陌生的景物,雖然自己經常買東西,卻從來不知道那些建築長什麼樣。她苦笑,隻怕也是不會有人知道,曾經的過往了。

李家女,足不出戶,大門不邁,連聚會都很少去過,十三歲才第一次出門——簡簡單單幾行字,敘述了她曾經單薄的過去。卻沒有人知道,李琦到底是如何教養自己的女兒。

從三歲開始習舞,每日幾乎吃不飽,因為舞者需保持身材,哪怕是吃多了一口菜,都會被打。偏生打人的法子,還是父親專門找來的,如果她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被打過多少次。一直到得大一些了,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宰相千金,不是那下九流的舞姬。可是,卻過著和她們差不多的日子。

十三歲那年,是她第一次殺人。

家裏的雜役迷戀她的容貌,將她引到一處花園,她掙紮之間,就將他推到了湖裏,看著他驚慌掙紮,最後她還是鬆開了手。看著他慢慢地往下沉。她不知道她該說什麼,殺人原來是很容易的,她並不是覺得殺人很好,隻是覺得如果這麼簡單,那為何不能呢?

從李家大小姐,到禍國妖妃。

父親對她說:你要讓皇帝喜歡你。

她隻是一枚棋子,從一開始就是。

她走上台,看到台下的人群,還有過分耀眼的陽光。耀眼得她睜不開眼。身在藍天白雲下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不能信任任何人,會是什麼感覺。她看到台下的父親,那樣蒼老的模樣,讓她覺得無比陌生。

春枝喊她小姐,宮裏的人喊她麗妃娘娘,父親從來隻是你——好像隻需要她站在那裏就好,不需要知道她是誰,寫在史冊上的唯有三個字:李家女。她苦笑,現在她已經不是麗妃了,那麼又該喊什麼好呢?

沒有的,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女子閉上眼,這些日子跪了那麼多次,可是她依然不習慣。或許袁葉離說得對,她是禍國妖妃,而犯下的罪行,不能夠與曾經受過的痛苦互相抵消。銀白刀刃在陽光下刺眼至極,一顆頭顱就這樣滾了出去。

滅門,絕戶。

李家眾人,沒有一個留下。長樂宮重新封上,此時二人名分未定,卻已經住在了鳳棲宮和天闕宮。可即使沒有名分,也足夠宮中眾人喊上一聲,主子娘娘了。既不能喊王妃,也不好喊皇後,宮中諸多的人,終究是能找到個合適名字的。

今日禦膳房的飯食送來,袁葉離放下書,頗有幾分好奇到底是什麼。

一道道菜被宮女送上來,鋪了整整一席。縱然是袁葉離,看到桌上豐盛菜色,也依舊是一愣。秋鳶退後一步,離桌子更遠地道:“今日禦膳房送來的晚膳,總共有四十三道,甜點是紅豆甜湯,其中冬季特色菜有……”

“夠了,秋鳶。”袁葉離看著準備掀開菜單的秋鳶,連忙按住了她:“你再說下去,我就會忍不住每道菜嚐一口了。”

秋鳶微笑,沒有接著往下講。鳳棲宮裏的宮女不多,名分未定,袁葉離隻留下了必要伺候的人。如今她才到宮裏,倒也無人敢多說一句,讓她換了身邊的人,換上宮裏準備的貼身宮女。這些日子來,衛晟雲正在就著到底應該立誰的事情,和文武百官拉扯,不會有時間來鳳棲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何謂百廢待興?如今的齊國就是。

她雖然很想整頓後宮——但後宮裏沒有主子了,這話不假。太後過世、六宮散盡、華佳怡意外身亡,宮裏說得上話的人,隻有他。袁葉離知道外間一定有人讓衛晟雲多納後妃,但既然他沒有提,那她就不用問了。

用完飯菜,以茶嗽口。茶是香片,雖然名字如此,入口卻始終帶著清苦的味道。躺在鳳棲宮的床上,入眼之處無不華美奪目,地暖用的是宮中特有的工藝,所以甚至比王府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