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的兩道防線,一道是邊境城市,城中人民有豐富的抗戰經驗,而且邊境有淩真將軍的後人在守。如果這道防線都破了,那就真的是危險。袁葉離沒有問衛晟雲為什麼還在這裏下棋,他做事有分寸,還不需要人擔心。
話音落下,衛晟雲手上一通應付,暫時擋住了進攻。
“還好。”他說:“第一道防線裏,還有一座城在死撐,孤雁城。但等這座城破,那就危險了。”皺眉:“西邊貧瘠,氣候多變,隻怕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他沒有說謊,這就是事實。
袁葉離凝視著棋盤,一時沒有落子。兩人沒有對視,可是此時棋盤上局勢凝滯,不讓分毫,如同這天下。
她很久才問一句:“可有奇兵?”
衛晟雲隨手應付,若是不懂棋道的人,隻怕還分不出他們到底在想棋局,還是在想旁的事情。他卻回答的很快:“我也擔心。大軍來報,宏國此次來勢洶洶,若非淩雲徹封鎖了消息,隻怕早已軍心大亂。”
他說話有些錯漏,袁葉離卻聽得懂。
淩雲徹是淩真將軍後人,也是一名悍將,若是尋常將軍,已經足夠出色了。因為淩真死在邊關,所以淩家,世世代代都立下宏願,要守住齊國。他們有這等忠臣,確實比宏國幸運。
而衛晟雲說漏的半句話是,如果宏國這次的旗號,是衛越辰殺了宏國公主,這種消息走漏出去,軍心大動,人心浮亂幾乎是可以想象的事情。宏國出征的理由太好了,好到足以讓他們自亂陣腳——人未到聲先至,這是多大的威脅。
他們相對而坐,衛晟雲一身銀白蟒袍,以玉為冠。鳳棲宮的寢室,有一麵落窗,是許多年前以精巧工藝打造而成,能夠倒映入月色。自門口看去,他的麵容襯在那夜色之中,落下暗暗的影子,更顯得模樣清臒而鍾靈毓秀。
棋下得很快。
棋局上局勢,已成大雪崩式。縱橫十九路,三六一子位交錯。無法預計的棋局,無法控製的走向。就連應付,都太耗神。
袁葉離凝神對付,很快殺得衛晟雲無路可退。但她知道,這不是她突然高明起來了,而是衛晟雲本就心不在棋盤之上。與不在乎的人下棋,你總是會有種無力感,仿佛即使勝了,也根本開心不起來,因為坐在棋盤對麵的那個人,未曾看重得失。
要引他入局,才是真正難的事情。
她道:“鋪墊沒有用。”
衛晟雲有那麼一個瞬間,分不清袁葉離是在說現實還是說棋。可是在她一個分神之後,他用棋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剛剛說的是,他等的太久,而等得久的意思是,你的局若是被敵人發現,那鋪墊就統統成了笑話。
他發現還剩下一條路。袁葉離在亂勢之下攻了進去,然而這還不是,他必須要認輸的情況。
於是衛晟雲用一顆棋,進行了一次漂亮的反殺。
棋局零星,僅有的棋子就像夜空上的繁星。夜色已深,然無人入睡。“明早罷朝,內閣會來。”簡簡單單八個字,齊國本來是三日一朝,這句話的意思是,今晚商議不出結果,明日還要繼續。
沒有人動。棋子剩得不多,然勝負未明,他們都在掙紮。這一次輪到袁葉離,她仿佛在等什麼,又或者是在觀察,這麼點棋子,衛晟雲還會做什麼。她問:“還有?”
他們都知道,對方還沒有說完。
如同棋盤上不明的局麵。
衛晟雲聲啞道:“國家內亂,叛軍才平,百廢待興,科舉未開。”十六字,然後某人說白話了:“這個時候開戰,我們很不利。”可是一雙眼睛銳利如刀,你看得出,他說的是情況不好,但他沒有說“我們會輸”。
開局和結局,從來沒有劃上等號。
他們終於專心開始下棋,而且是激烈的對殺。仿佛要耗盡自己手裏所有籌碼,隻為換來一次贏。這天下的輸贏,從來看的不是你實力如何,而是你會不會認輸。如果不認輸,那還有下一局,即使彈盡糧絕,必然會有人會替你繼續。
兩人相對而坐,隻隔了一個棋盤。袁葉離問:“你打算如何?”
衛晟雲道:“一戰到底。”
話音落下,而棋盤上,兩人同歸於盡,不留一兵一卒。
不分勝負。